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拾參 (1/2)

宸煌送走鳳初炎,轉身看向床里少年,同時為其解開束縛,他看那少年還閉眼不動,出聲道:「別裝睡,方才那些話你都聽見了,你是我的剋星。」
蘭虹月從對方話里聽出笑意,不知該懷疑是自己聽錯還是對方腦子壞了,他睜眼斜睨那男子說:「你怎不殺我?」
「我為何要聽你的?」
蘭虹月瞇起眼,邪氣一笑:「你不殺我,總有一天我剋死你。」
宸煌一邊的唇角微微翹起,有趣道:「你生得這麼一張溫順無害的臉,原來也能笑得這麼壞。」
「再壞也比不上你們師徒。」蘭虹月想起鳳初炎的謊言和這一連串的災難,又補上兩字:「噁心。」
宸煌被罵非但不惱火,還低低笑了幾聲跟他說:「你這樣順眼多了,比你妹妹順眼。」
蘭虹月雖然常和妹妹鬥嘴,卻也不喜歡別人貶低她,立刻回嘴:「胡說,她是我見過最順眼的女子。」說完又皺眉補了句:「除了竹秋和蘊春姐,就屬她最順眼。」
宸煌又忍不住笑出聲,隨意附和說:「是啊,心裡喜歡,自然瞧什麼都順眼了。」語畢,他像雕像般立在床邊不動,僅有髮絲飄逸。他對師父的安排很抗拒,不管福星是誰他都無所謂,也並不喜歡蘭熙雯,可是對這少年卻莫名的包容,只是他說不上原因,也懶得去深究,就暫時當養盆草也好,倒也不是期待能改變什麼,只是想藉這少年看一看師父和其他神仙的反應,圖個消遣罷了。
僵在床里的蘭虹月因摸不透對方心思而感到不安,他握了握拳,左手銀戒還在,但他仍不敢輕舉妄動。由於看不穿對方那層面紗下的臉,蘭虹月就往下瞄,盯著那男子僅露出一小截的白皙頸子看。對方衣著素雅,但是戴了不少貴重飾物,鑲滿寶石的金飾遮住了鎖骨和前胸,簡直是把寶物當作衣服穿了。不過這男子肩寬腰窄,手腳修長,連脖子也比人家長,好像還比鳳初炎高大一些,大概龍族化成人形都差不多是這模樣吧?
蘭虹月不動聲色和所謂的帝君對峙,知道對方打量自己,他也打量回去,還不小心起了雜念,既然不立刻殺他,他或許還有活路。
兩者就這麼互望了一柱香之久,蘭虹月終於受不了了,慢慢坐起來,大紅喜被滑落,他感覺身子微涼,淡白的雲氣從面前飄來一小團,他瞪了眼自己赤裸的身軀,面無表情抓起棉被蔽體。
「你脫我衣服?」蘭虹月感覺不到這男子對自己有什麼綺想和慾望,頂多是想欺負他吧?
宸煌老實說:「嗯,師父來了,我嚇一嚇他。」
蘭虹月默默摸到自己下身,也是赤條條的,便小聲嘀咕:「犯不著連褲子都脫。」
宸煌打算把師父所謂的剋星養起來,思量了會兒跟蘭虹月說:「如果你還不想死,先遵守我說的幾件事。一,不能揭開我的面紗或眼罩。」
「為什麼啊?」
「會死。師父當初受傷就是做了這件事,導致他右眼也……」
「噫,他是因為這樣才受傷到明瀾谷么?」
宸煌沒理他提問,接著講:「二,不要擅自離開天鏡海樓,以你現在的情形,出了這裡也會死,而且會形神俱滅。」
「這樣嚴重?你嚇唬我?」
「不是嚇唬,你這麼弱,凡物或低等靈物適應不了神界,迎接你的喜轎和天鏡海樓都是特別做的,不然你早就死了。」
「我是低等靈物?你……」蘭虹月也明白這是事實,但還是氣得講不出話。「三呢?還有么?」
「沒了。」
宸煌說完就逕自走遠,蘭虹月喊住他問:「喂,去哪裡啊?我、我的衣服呢?」
「衣架上。」
蘭虹月順著男子指的方向看到衣架,可衣架上那一套是喜服,他轉頭再看,那男的已經不見蹤影,他咋舌:「溜得真快。」
蘭虹月躺回床上理清思緒,倘若那個蒙眼男說的是實情,那鳳初炎就是他的仇人了。不過就連鳳初炎都親口承認了不是?而且他還記得鳳初炎叫蒙眼男殺他,雖然對他們來說,六、七年比不上千百年的相處,但對他而言那幾年的情誼很重啊。
想著這些事,蘭虹月流著眼淚又睡著了,這次他睡得淺,好像並沒有睡太久,而且睡醒后他冷靜了很多,經歷刺殺失敗后,他認為自己先前還是太衝動,報仇果然還是該找對債主才是。
這時常澤收到了帝君的命令進房伺候新主更衣用膳,看到裸身背對自己站在衣架前的男子時,嚇得尖叫出聲:「啊!你是誰?大膽狂徒竟敢擅闖帝君婚房,你把我們新主藏哪兒了?」
蘭虹月也被她嚇一跳,抓著喜服擋住身體說:「別叫了,常澤。」
外面立刻跑來許多侍女和侍衛喊道:「什麼狂徒?」
「常澤姐姐你沒事吧?」
常澤眼尖瞧見蘭虹月手上的銀戒,再看那男子的長相也和新主有些相像,出聲安撫外面說:「沒什麼,你們都先退下吧。」
蘭虹月低頭嘆氣:「你幫我弄件男子的衣服來,等我穿好了跟你解釋。」
常澤不敢置信瞪著他問:「你真的是新主么?」
「這要問你們帝君了。有勞常澤姐姐幫我找衣服。」
常澤認為天鏡海樓很安全,難有外來者潛入,帝君也不可能放任不明來歷的傢伙在這裡走動,於是把帶來的飲食先擱桌上說:「我去去就來,外面有侍衛守著,請你別到外面四處走動。」
蘭虹月看她有些慌張的跑去找衣服,拿開喜服看了眼自己的身子嘀咕:「我這樣也不可能到處走動。」
常澤很快就找來一套男子的衣物給蘭虹月穿上,並隔著屏風詢問:「夫、夫人,為何您忽然就變成這樣呀?小仙只聽過一些水族能雌雄變換,或是花草精怪有雌雄同株的情形,不過蘭族支脈廣大,是小仙見識淺短么?」
蘭虹月噗哧笑出聲,穿好衣服走出來說:「不是你見識淺,我本來就不是蘭熙雯。」
常澤驚訝得張大嘴:「可是……怎麼回事?小仙、小仙不明白。」
蘭虹月也不想透露太多,因此含糊回應:「你還是去問那位帝君吧。桌上的東西是給我吃的?」
常澤點頭:「是。呃、不是、噫,對,是給新主的,您、您慢用,小小、小仙先告、告退。」
蘭虹月剛打開食盒,想到那對師徒的事心情惡劣,但常澤結巴的樣子把他逗笑了,端出盒裡幾樣蛋羹、小菜和清粥配著吃,一邊思索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的身後忽然冒出一道沉厚的男音:「好吃么?」
蘭虹月被嚇一跳,不過沒喊出聲,他回頭瞪視那蒙面男說:「喂,你能不能出現時先打聲招呼?」
「我叫宸煌。」
蘭虹月不想和對方互通姓名,卻聽宸煌說:「我知道你是蘭虹月。」
「喔。」蘭虹月不怎麼意外,神仙嘛,總有手段能探人來歷,何況這傢伙的左眼和鳳初炎一樣都有神通。
宸煌坐到蘭虹月對面說:「在佶良城那會兒還一口一個恩公的喊,現在改口喊我蒙面男,不是曾說要報恩的?」
蘭虹月舔了下唇上的菜汁,昂首回應:「說起報恩,我無以為報。報仇的話現在就能開始。」
「你現在是殺不了我的,小草。」
「我不是小草。」蘭虹月一臉不滿,吃喝的動作沒停過。
宸煌接著說:「如果你不信,可以試試,但下場不會很好。若不是我把你的劍弄沒了,此刻你已經無法坐在這裡吃東西了。」
蘭虹月算是稍微聽懂他的意思,確認道:「如果我刺殺你,會先反傷自己?」
宸煌沒回應,算是默認了。
蘭虹月看宸煌那副隨時變成雕像的樣子也懶得再聊,接著解決眼前的飲食,兩者暫時無話。蘭虹月雖然吃得津津有味,但他有辦法不發出半點聲音,所以室里很安靜,這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坐在神像旁吃供品,他嚥下食物后問:「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宸煌沒動靜,蘭虹月蹙眉嘟噥:「蒙著臉也不曉得你是怎樣,坐久睡著了是不是啊?」
「好吃么?」宸煌又回到一開始的問題。
蘭虹月不懂這有什麼重要的,吐了口氣回答:「不差。」
「我看你好像吃什麼都好吃。」
「……」蘭虹月沒應話,他心裡還很亂,旁邊這位神靈也很古怪,他還沒摸清對方是個怎樣的傢伙,不過既然對方不像是要殺他,可能就是有求於他?或是他還有利用價值?想到這裡他問:「你留著我,是有別的打算?」
宸煌坦然應了一聲:「嗯,想氣一氣師父。」
「就這樣?」
「師父說你會於我不利。我好奇你會如何禍害我。」
蘭虹月皺眉,古怪的睨他說:「你就不擔心么?萬物皆有天人五衰,你不怕?」
「你都說了,任誰皆有天人五衰,怕有何用?況且我好無聊。」
「什麼?」
「無聊死了。」宸煌語氣平靜,但明顯是在抱怨。
蘭虹月懷疑是他聽錯,蹙眉失笑:「你是要我陪你玩?」
「沒什麼好玩的,只有無盡的,無盡的,空虛。」
「那你留我做什麼?」
宸煌好像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了,起身又說了一遍:「無聊。」話音未落,身影已杳然無蹤。
蘭虹月皺眉嘀咕:「什麼啊,這怪傢伙居然是神界支柱,看來神界沒救了。」他想了想,宸煌也不像是多聰明睿智的樣子,莫不是個傻子?這傻子也許仗著一身神力就懶得動腦子也不一定,如此一來他不就有機可乘?
此時宸煌來到新房外和那些侍女、侍衛們說:「往後蘭虹月就是天鏡海樓的另一位主人,不過他還未能適應神界,因此未經我允許,他不得離開這裡,若有訪客,只要他同意的話也能放行。你們也都聽他命令就是了。」
他們齊聲稱是,等帝君離開后,許多小仙女都圍著常澤問:「新主不是叫蘭熙雯么?」
「就是啊,怎麼變成蘭虹月啦?」
「蘭虹月是誰呀?也是蘭家的子弟?」
常澤一臉尷尬的微笑應付他們:「這個我也不清楚,總之帝君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
神界的生活幾乎什麼都不缺,蘭虹月在這裡一點都不餓,也不渴,這兒的靈氣遠比他待過的任何地方都濃,不必靠靈石或飲食都很飽,穿著皆是天人所製的衣裳,不管什麼款式都能自行變化成穿衣者的尺寸。少了為修鍊、飲食這些事奔波忙碌,日子便空間很多,簡直間到發慌。
蘭虹月穿著常澤送來的杏色法衣,在這裡無論行走坐卧都能修鍊,靈氣會自行滲入體內,拓展經脈無形中也變得溫和舒暢,才過一天他就快找不到事情做,乾脆靠坐在椅榻一側褶紙,一邊梳理思緒。
大約中午時分,宸煌出現了,蘭虹月心想好歹是在人家地盤,裝裝樣子學常澤那樣喊帝君,宸煌抬手扶起他問:「在褶紙?」
蘭虹月掃了眼自己一上午的成果,點了點頭。
宸煌坐到椅榻另一側拿起一隻紙蝴蝶看,再拿起紙鶴問:「褶來下咒的?咒誰?」
蘭虹月淺笑:「無聊才做的,沒在咒你。這些下咒效果也不大。」
「就算咒我也只是徒勞無功,下毒、下咒那些對我無效的。」
「這麼厲害啊,那你試過自己殺自己沒有?」蘭虹月的語氣像在跟誰間話家常。
「以前試過幾回,闖了禍,也沒效,就沒再試了。」
蘭虹月好奇問:「闖什麼禍?」
「以前試過幾樣刑具,只是暫時昏睡,醒來后神界亂了一會兒,底下可慘了,花了些時日收拾。後來知道光是砍斷手腳和斬首無用,所以準備了毒液池子,打算砍了再化掉,可是血肉泡在池子里,反而讓毒液噴發,神界不少處都遭殃,母親和師父他們就禁止我再這麼做。開了靈智的兵器更是接近不了我,殺我以前他們會先被消滅,慢慢就不再嘗試了,沒用。」
蘭虹月驚訝得微微啟唇,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講,垂首長嘆一口氣,人家都死得這麼努力了,他刺殺失敗也不是很大的挫折吧。
「以後喊我宸煌吧,別叫帝君了,難聽。」
站不遠處的常澤聽見了這話,頗意外的睜大眼,接著她就被宸煌趕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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