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拾貳 (1/2)

誰也沒有察覺新娘子有何不對勁,蘭虹月事先拿妹妹的隨身玉飾做了手腳,施法讓自己維持妹妹的氣息,又吞了和光同塵丹,即使是神靈也無法立刻發現他是冒牌貨。
蘭虹月端坐在轎中,右手輕撫左手食指上的儲物戒,雖然他想過有許多變數,但身上帶的東西已經是他所能弄到最好的,萬一被搜出來,他也只能再另謀他策。
人間的新婦有刺繡頭蓋,有的依各地風俗不同還有其他裝扮,像是戴上厚重的假髮,發間裝飾許多金銀珠寶,有時重到新娘子無法動彈甚至暈倒,還好嫁給上神的新娘子不必穿戴那些過於繁重的衣飾。只不過對蘭虹月而言,從頭到腳的首飾衣著依舊很麻煩,除了蘭家一整套能穿上身的寶物,還有神界為他籌備的嫁衣、珠寶,他頭上仍是蒙上白亮的頭紗,絕色面容像是被籠罩在霧裡,薄紗上點綴稀有的金玉寶石,下了轎他又被帶去一間寬敞的房間等候和整理,許多仙子過來替他收拾儀容。
引他入轎的仙女稍微撩起頭紗,蘭虹月從她眼中看到了驚艷,那仙女說:「不愧是明瀾谷最美好的仙子。」仙女想到不久后這位女子就要成為帝君的伴侶,緊張得收歛態度退開了些。
旁邊走來另一位仙女問:「姐姐,不必再替她補擦脂粉么?」
「她天姿絕色,不必再這麼做。」
蘭虹月聽了暗自鬆口氣,那些仙女又在他的頭紗上加了精緻華美的頭冠等飾物,帶他上轎的仙女說:「小仙是常澤,往後也負責夫人起居,夫人有事都能吩咐小仙。」
「……」蘭虹月被喊夫人,聽得彆扭,但還是輕聲回應一句:「有勞仙女姐姐了。」
常澤有些意外,新娘子連嗓音都很特別,雖然比一般女子還低沉些,卻柔和悅耳,她對這位新主的印象更好了,親切介紹道:「這身嫁衣可是神界僅此一件,用上古蜃精產出的幻霧紡成的料子,再用最好的技巧裁製,輕薄柔軟,又能依四周光亮變化光彩色澤,像穿了彩雲一樣,正符合您的名字呢。而且它還是一件極上乘的法寶,穿了它不僅能無時無刻的感受靈氣並修鍊,還能抵禦厲害的幻術、迷魅之術等攻擊,自然也是刀槍不入,除非行兇者修為高得離譜。」
蘭虹月聽到這裡不禁問:「只是結契,還得如此防範各路兇險?」
常澤被問得一愣,笑了笑說:「那倒不是,帝君娶親,當然要給您準備最好的嫁衣,什麼也都要是最好的啊。」
「這樣啊。」
「是啊。」常澤招來端著首飾盤的侍女,挑揀最適合的手鐲、戒指給新娘子逐一穿戴,她摸到對方食指上說:「這銀戒先取下來,由小仙替您保管吧?」
蘭虹月抽手拒絕:「不,這對我來說很重要,不能取下。」
常澤雖覺奇怪,但也不勉強,點頭說:「明白了。請接著戴上這些吧。」她想,不起眼的銀戒也沒什麼,其他寶物輕易就能蓋過它的存在。
常澤和其他仙女整理好新娘子的儀容,退開來看了看:「嗯,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了。」
蘭虹月心思不在此,動也不動站在原地,常澤過來輕聲關心道:「您是不是很緊張?要不要喝點東西?」
「不用,多謝。」
常澤疑惑:「是么?那小仙陪您聊聊吧?您是頭一回到我們海樓這裡吧?」
「海樓?」
「對,天鏡海樓,帝君的住所。」
「啊,這樣啊。」蘭虹月恍然大悟,海市蜃樓啊,怪不得嫁衣還用得上蜃精產的霧當材料,雖然先前不曾聽過這樣的地方,可是這麼一聯想倒是挺微妙,讓他不覺揚起一抹淡笑。
常澤也微笑道:「天鏡海樓,我們都簡稱海樓,因為天鏡是出入這裡的地方,若沒有帝君的允許,其他神仙也不能隨便過來的。您還緊張么?」
蘭虹月奇怪道:「仙女姐姐是怎麼瞧出我緊張的?」
常澤語氣親切說:「請直呼我常澤就好。為了能好好的侍奉主上,小仙能感受到您的心情好壞,這也是我被選上的原因啊。不過別擔心,我無法看穿心思的,那樣也太冒犯了,何況小仙的能力還辦不到這點。」
蘭虹月鬆了口氣,常澤又說:「如何?跟小仙聊一聊,好多了?」
「是,謝謝你,常澤。」
常澤道:「這沒什麼,往後大小事都請儘管吩咐小仙。」
蘭虹月趁機問:「一會兒的結契儀式,聽說不會很久,和諸神打過照面后,只要和帝君相處幾個時辰就好?」
「啊、這個……」常澤有些羞赧而曖昧的淺笑回應:「是,比起塵俗婚姻喜宴來說,上神的結契儀式簡單許多,也不必拜天地,畢竟這兒就是天上了。至於和帝君度過幾個時辰,嗯,這麼講也沒錯。」
蘭虹月並不清楚這些,誰都沒這種經驗,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所以聽到常澤這麼說也稍微安心一點,因為他就等著最後能和仇家獨處的機會。
另一方面,海樓大殿上已聚集不少神仙觀禮,宸煌雖然換上了一身雪白的禮服,但並沒有佩帶更多珠寶飾物,頂多就是平常蒙頭蓋臉的打扮稍微有改變,用晶瑩剔透的寶石串成網,搭配上好絲線製成的面紗罩著臉,長發依舊用琉璃寶玉等飾物束在身後,瀏海和鬢髮隨意落了幾綹,儘管從未在諸神面前露臉,但因其高大挺拔的身姿,這儀容裝扮也仍是憑添風情。
鳳初炎作為鳳族之長和帝君的師父出現在這裡,偶爾有些神仙過來和他寒暄,但他根本沒心情和他們多聊,就連宸煌的母親、手足也被他客氣的敷衍了。當宸煌現身時,他的目光就再也挪不開,即使從未真正看清徒弟的模樣,那也是他悉心教養大的孩子,傾盡千百年的心血愛護著,如今卻要迎娶一個花草精怪,讓他心中不是滋味。雖然那精怪樣貌出眾,若不是因為被他算出是福星,又怎會配得上他徒弟!
他費盡苦心只是想讓徒弟能好過一點,娶那蘭草精就當是迎了一盆花草回來擺在海樓里,這並不是什麼天理不容的惡事,偏偏徒弟為此和他鬧脾氣,想來也有點委屈。不過他清楚徒弟的性子,宸煌孤僻又喜怒無常,從來不和誰親近,整個神界也就只會和他這個師父多說幾句話,所以讓徒弟接一盆花草回來養,他也不怎麼擔心,這場結契儀式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區區一個精怪……」附近也在討論宸煌的伴侶,鳳初炎聽到那些描述也在心中不以為然的笑著,同時又不經意想起了蘭虹月的事。先前他在明瀾谷時,蘭虹月僅找過他一回,之後就一直迴避他,讓他有些不高興,聽說連蘭熙雯出閣時都沒露臉。
照理講,妹妹的大喜之日,當大哥的怎樣都該在場,不過先前蘭虹月曾在蘭家大廳鬧過一場,惹得蘭弘萬和秋麗雨極為惱怒,也許他們夫妻是擔心兒子惹事才將其關起來,這也不無可能。想到這點,鳳初炎心裡有些浮躁,起了念頭想施展分身下去看看那少年,隨即又因此感到可笑和自厭,他並非毛頭小孩了,居然為了另一個孩子沉不住氣么?還是先關注眼前徒弟的大事吧。
宸煌在大殿上安靜站了會兒,新娘子也出現在大殿上,仙女們護在其兩側,直到新娘子站到宸煌身邊。
蘭虹月罩著頭紗,所有人事物皆矇矓,即使是腳邊方寸之地,也因這裡的地面不停生出雲氣,所見皆是白茫茫一片。常澤跟他說頭紗能防止被其他神識窺探,雖然這種場合連神仙都做不出這麼失禮的事來,但他仍擔心被識破真身。
幸好和光同塵丹是極好的丹藥,加上他吞了上乘化形丹,又有這頭紗遮掩,應該能矇混過去。他沒仔細聽主持儀式的神仙說話,直到其他諸神都起身祝賀帝君,他才被那些聲音喚回神,而後他見到一隻寬大的手伸過來,修長的手指碰到他手背,慢慢握住他的手。
新娘子被帝君牽著走了,大殿上的諸神則可以去宴會上繼續應酬。鳳初炎選擇留下,他認為宸煌不會真的想和那精怪相處那麼久,也許過一會兒就會出來見他。等候徒弟出現的時候,他正好能施展分身去下面找蘭虹月。
***
一到新房,到處都佈置成紅色、金色,也是人間充滿喜慶的顏色,宸煌他們坐在鋪好的床邊,聆聽外面園中演奏仙樂。
蘭虹月默默翻了白眼,忍著沒打呵欠,他沒想到進房還不讓他們歇息,還好那場演奏並不長久,幾個仙童念完賀詞就都離開了。等仙侍將門窗關上后,宸煌立即起身坐到窗邊,似乎不情願和新娘子同坐在床沿。
蘭虹月實在是渴了,走到桌邊拿起金杯倒酒喝,還嫌酒還不夠解渴,於是又拿起盤子上的果子吃,報仇之前他還得先吃喝夠了才好,反正窗邊那神仙也沒阻止他,而他也暗中戒備著。
宸煌的確是不想和陌生的傢夥同處一室,他坐在窗邊思考該怎麼打發那精怪,畢竟是師父的學生,也是師父弄來的新娘子,不好隨意處置。原先覺得床上那傢伙礙眼又麻煩,可是他看那女子毫無顧忌,竟走去桌邊自顧自的吃喝,而且吃相也是拋開矜持的,難道是仗著自己生得漂亮就為所欲為?
「嘖。」宸煌咋舌,暗道師父眼光也不怎麼好,他的福星怎是這種傢伙,分神之際聽那蘭草精訝異叫了聲,並對他發出疑惑:「怎麼是你?」
宸煌在佶良城見過蘭熙雯這ㄚ頭,可蘭熙雯未曾見過他,這令他心中生疑,很快就聯想到了那少年,透過意念詢問:「你是蘭虹月?」
蘭虹月嚇懵,右手緩緩摸上左手銀戒反問:「為什麼這麼說?我與大哥雖是雙生,但卻長得並不一樣。」
宸煌聽那嗓音雖然低柔悅耳,但的確不似少女,再凝神一觀,起身走近對方道:「只是吞了些丹藥就以為能瞞過我么?天真。」
隨著宸煌走近,蘭虹月也慢慢抬起頭,因為對方太高大了,連氣勢都壓過他。蘭虹月也不再隱瞞,開口質問:「你是為了那福星之說就要娶我妹妹是么?」
宸煌這次開口了,他不答反問:「你好大的膽子,敢頂替蘭熙雯代嫁過來,意欲為何?」
蘭虹月的手止不住的顫動,手心也開始冒汗,他不能再錯過與之獨處的好時機,若非宸煌,竹秋就不會死,他從銀戒取出細軟長劍刺向宸煌,豈料宸煌只瞄了一眼,他手中兵器馬上化作齎粉,下一個瞬間他被對方一手掐住脖子往上提。
「我救過你吧?你想弒神?」宸煌的語氣聽不出怒火,只是有些疑惑,語調甚至有些慵懶。
「你、呃咳,你們都是……惡神……」蘭虹月不僅是被掐住頸子,對方這一手連同他的法力都壓制了,真氣運行不暢,他開始看不清東西,雙拳捶打對方,但越來越使不上力。
「弒神,呵呵。」宸煌驀地笑了,鬆開手隨少年摔到地上,地面雲氣散開,他俯視那少年問:「你真心要殺我是么?」
蘭虹月摸著脖子咳嗽,難以壓抑恐懼而往後退,宸煌神色愉悅踱近,一副在等他回應的樣子。蘭虹月不曉得對方怎麼忽然就放了他,而且還笑了,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藏著帶上來的寶劍被對方一個眼神毀掉,他就心有餘悸,但想到竹秋的死又滿腔怨憤。
「我問你話。」宸煌催促道:「我快沒耐心了,回話。」
蘭虹月心想橫豎都是死,他氣也要氣壞對方,張口吼道:「你問的不是廢話?不然我拿劍刺你是刺好玩的?你是瞎了還是腦子壞了!喔,看你臉蒙成這樣,該不會是又瞎又蠢,所以你那個師父才要替你張羅親事,不然誰都不想嫁你這樣的惡神!」
被罵惡神,宸煌竟也不惱,他只是覺得少年火氣很大,和之前對他的態度截然不同,或許有什麼誤會,於是又張手把少年提過來。少年凌空飄到他面前,手腳都打不中他,模樣滑稽,但在看到少年的經歷后就沒了取笑的心思,因為那段記憶中充滿了他師父的謊言。
「我師父他似乎騙了你。」宸煌如實告訴他。
蘭虹月手腳停頓在半空疑問:「騙我什麼?」
宸煌隔著面紗指了指左眼跟他說:「我的左眼能看到過去之事,你過往經歷我都能探尋。方才見了師父跟你說的那些,多是謊言。我無意強娶誰,也沒有佈下造神陣。不過你方才所言也不算全錯,這親事正是他給我張羅的,造神陣也是他……」
蘭虹月思緒混亂,瞪著宸煌質問:「他騙我又沒好處,你是為了脫罪才這麼講的吧!」
「脫罪?」宸煌挑眉,饒富興緻回說:「我隨便眨個眼都能弄死你,還怕你給我定罪?呵,你這小草挺有意思,不但想弒神,還敢說這種話,嫌命長?信不信由你吧,於我也無關緊要。」
蘭虹月嚥了下口水,他聽宸煌的語氣不像在威脅,只像單純在講什麼趣事,何況也沒有立刻弄死他,他還有一些機會掙扎。蘭虹月強作鎮定,語氣緩和了些問:「他為何騙我?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還有就算他是騙了我做那些事,但他也都是為了你,因為你是他的徒弟,所以你也有責任!不然神使也不會到明瀾谷,還殺了竹秋,我……我恨你們!」
宸煌揭掉蘭虹月的頭紗,將少年亂了的瀏海撩到一旁,輕聲低語:「很痛苦吧?像是在地獄?看你這麼慘,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暫時就留你在海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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