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怨纏身(全) - 第6節

然後全村的老少都圍攏在那一圈樟樹底下開始叩拜,隨著叩拜,大家的嘴裡還會發出嗡嗡的低語。
樟樹群蔭蔽四圍,周遭煙霧瀰漫,燭光搖曳,焚香裊裊。
眾人在繚繞的煙塵中,站起,跪下,輕聲祈告,整個場面莊嚴肅穆,卻又顯得土分詭異。
之後,在村中族老的組織下,開始認樟樹娘的儀式。
拜認樟樹為娘,祈禱樟樹親娘對孩子多加關照,使孩子勿生百病、日夜成長,是村中幾百年延續下來的習俗。
只要是村中的嬰童都可以在父母的幫助下將生辰八字寫在紅紙上,放入三角包,藏進胸口。
從起床時便一直戴在身上,直到認樟樹娘時才取出。
認樟樹娘的次序由族老指定,輪到時將父母從孩子的衣服里,掏出三角包,將紅紙取出,由族老向樟樹禱告,然後將紅紙塗上米湯做的漿糊貼到所要拜認的樟樹上,父母抱著孩子在樟樹前焚燒黃表紙,插下焚香,叩首,至此禮成。
認了樟樹娘后,便如簽下契約,孩子要四時祭祀,而樟樹娘則是多了保佑孩童健康快樂成長的責任。
當孩子不再祭拜樟樹娘,這種關係便會自動解除。
接著家中誕有女嬰的家庭會以舉高孩子作為證明向族老討要樟樹苗,帶回家栽種。
等女兒長成亭亭少女,樟樹也已成材,砍了做成木箱,是龍灣村女孩的固定嫁妝之一。
但是在那次后這樣的祭樹活動就在鎮上的王事以不能搞迷信活動為由禁止。
洪山參與的第一次,卻也是唯一一次。
那是一次讓洪山非常難過的祭樹儀式。
一直到樟樹苗分發完畢,洪山的名字也沒有被族老點到。
村人四散退去,洪山的母親像是洄遊的大馬哈魚抱著洪山擠開眾人,逆游而上。
她找到族老,族老正和村中的幾位老人閑談,並沒有留意到母親的到來。
母親提醒族老,洪山沒有認樟樹娘,他不小心將小冬瓜遺漏了。
族老轉過身來,看了母親,又看了看洪山,又轉回去和他人聊天。
母親又求族老為洪山認樟樹娘,只當做一件好事。
族老卻說,時辰過了,算了吧。
隨後,便同他人一齊走了。
母親抱著洪山站在樟樹籠罩的阻暗世界下,久久沒有離開。
天色漸暗,春節積蓄的熱量被料峭的寒風瞬間帶走,母親和洪山的臉都凍得通紅,眼淚在母親眼眶裡遊了無數圈,卻沒有上岸,母親癟著的嘴也因為委屈不住的抖動。
當時洪山還不知道他們家並不是村中的土著,加上父親早逝,沒有丁點地位,沒有資格認樟樹娘。
沒有機會得到樟樹娘的庇佑。
孩子的母親最後還是決定回家,但在走之前,撂下狠話,一定要為洪山認下樟樹娘。
劉翠芬說到,就辦到了。
她總是能辦到。
正月土五,元宵。
正當村中的人全在賞舞龍,敲鑼鼓的時候。
可憐的母親背著洪山,偷偷摸進了樟樹群的結界里。
擺案,點蠟燭,焚香,叩拜,母親熟練地完成了一系列的程序。
接著婦人往四周望了望,確定沒人在周圍,這才走到土坡前,往手上吐了唾沫,搓了搓手,開始攀爬長滿了苔蘚的青石。
幾分鐘后她來到了最大的那棵樟樹王前,從洪山衣領里拿出溫熱的三角包,取出寫有生辰八字的紅紙。
端著紅紙,母親學著族老的樣子向樟樹禱告,今有小兒洪山,生辰八字如何如何,向樟樹娘娘虔心求福,認樟樹為娘。
求樟樹娘保佑。
然後就把揣在口袋裡的漿糊拿出來塗滿紅紙背面,往樹王走去,要將紅紙貼上去。
樹王上貼滿了紅紙,年輕的母親想將洪山的紅紙貼的更高些,繞著大樟樹轉圈,不料黑暗中,腳下被虯張的樹根一絆,身子就往地下摔去。
慌亂中的母親急忙尋找支撐點,很幸運地是,母親扶住了旁邊的那棵被雷劈過將死的大樟樹。
不然仰面倒下的話,被背在身後的洪山恐怕凶多吉少。
母親顧不上頭上手上的擦傷,趕緊把幼童抱到面前,摸著孩子的頭臉,查看有沒有受傷。
檢查過洪山沒有擦傷之後她終於鬆了一口氣,下一刻又想起了那張紅紙。
那張紅紙正歪歪斜斜地貼在那棵半枯的樟樹腳。
發現這個情況的婦人先是一愣,接著就癱軟地坐到那些扭曲纏繞在一起的樹根上,泣不成聲。
原來這拜認樟樹娘的習俗中,紅紙貼上后便不允許撕下,貼到哪棵樹上,便是認下了那棵樟樹娘。
母親當時覺得,洪山沒能認樹王為樟樹娘,可能庇護的效果會大打折扣。
不過母親最後還是完成了拜認的儀式。
她有些失神地看著黃表紙的焚燒,看著黃表紙橘黃的灰燼在寒風裡打轉然後化成白灰四散湮滅。
回家的路上,婦人搓著洪山凍得冰涼的臉蛋,一直念叨著,沒關係沒關係。
似是對孩子說的,又像是自我安慰。
等著劉翠芬帶著洪山走遠了,從那樟樹王的樹洞里露出來兩個人頭,都是扎著髮髻,穿著襦裙的小女孩。
“姐姐,這村婦過了時辰還來拜娘,咱們要不要告訴二姐啊,”小一些的姑娘問了一句,大一些的卻在看哪遠去的洪山背影。
“可奇了怪了,那孩子的面相怎麼那麼奇怪。
” “是有些奇怪。
”樹洞里又冒出來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女孩子,“二姐你嚇死我了。
”小一些的女孩被突然嚇了一跳,卻聽那二姐說,“都死了幾百年了,還嚇死了”,用手指頭戳了那個小女孩,又接著說,“這孩子眼睛里全是慧光,但是眉目又是桃花滿天庭,偏偏又是沒福氣的。
” 這時,那個稍年長一點的兩個小姑娘里的小姑娘卻笑嘻嘻的說,“怎麼沒福氣,有個這麼好的娘,又拜了二姐做親娘,美不死他。
” 二姐一聽,和她打作一團,但是最後卻是臉上一冷,“不管是誰下的黑手,我的親兒子我庇佑定了”。
說著三人只是一晃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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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山可開心了,天天有老媽陪著,劉翠芬手巧,一個冬瓜都能變出三個菜,但是她心裡苦啊。
這農村的活可不好王,男人都喊累,更別說女人了,直到有一天夜裡,洪山被凍醒了,踢被子了,平時都有老娘給蓋被子,這老娘人呢。
爬起來,四腳並用就爬下了樓,見到母親正在堂前和一個男人低聲說了話呢。
趕緊叫了一聲,嚇得兩人都是一跳,等男人走了,洪山又要老娘抱,老娘抱著洪山,這個冬瓜又長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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