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逆(1V1甜H) - 尾聲·維納斯的婚禮 (1/2)

2023年9月22日,銀城西郊監獄。
“107號,有人來看你。”
獄警領著牢房裡的犯人去探視室,關門離開后,女人坐下,纖長的手指在桌上叩著。她素麵朝天,一身囚服,面容和脖頸雖有皺紋,卻依舊掩不住驚心動魄的風華。
四月庭審后,黎珠和一群手下被關了小半年。她的直系親屬都去世了,被判無期的趙競業也不可能來看她,生意場上的朋友都撇清干係避之不及,平時連衣物用品都沒人寄,所以當容光煥發的顏悅突然出現在這座森嚴的監獄里,說不驚訝是假的。
顏悅比上次見足足胖了一圈,這個模樣上鏡,觀眾肯定不買賬。黎珠拿起電話,聽到她清脆的聲音:
“黎總,您別說我又胖了。我開擺了,只要導演不說話,我就這樣保持。”
“你作證把我送進來,居然還有臉來見我?”黎珠淡淡反問。
顏悅好像沒聽到她說話,用耳朵夾著聽筒,拿起手邊一本冊子,在玻璃前翻了翻,“我可是費了好大功夫申請探監!這是我讓助理從網上列印出來給你的,是博雅傳媒這幾個月的成績、關於藝人的風評,雖然你不在,但公司運營得挺好,主要是我爭氣,所以一天三頓吃到飽也沒人罵。”
黎珠望著冊子,冰冷的臉色稍有緩和。
顏悅繼續說:“在南美拍的那部劇過審了,雖然不能上星,但是在網上爆了,粉絲說我演得不錯呢,哈哈!其實我除了幾個鏡頭,其餘演得跟傻逼似的。現在有幾場在村裡拍的戲,導演說還能看,那才真比原來好多了,也就粉絲要求低。”
黎珠還是不說話,她長嘆一口氣,“黎總,我來看你,就是謝謝你批准我進這個劇組,我覺得走那種黑紅營銷路線肯定行不通,一來吧,現在你不管事了,沒人指導,二來我又管不住嘴,隨便吃吃就胖。反正也不差錢,就認真跟著水平高的老師學學,過兩年到三十歲,說不定還能拿個什麼配角獎。我這輩子有一個獎就夠了,就算人家罵我水,我心裡也高興。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了好久也不明白——你既然已經知道我跟嚴慧文去派出所當人證了,為什麼還願意簽我那張合同?”
黎珠習慣性地去摸煙,摸了個空。她喝了口涼水,嗓音與以前坐在辦公室里的時候毫無變化:
“誰能給公司掙錢,我就簽誰的合同。博雅傳媒是我第一家公司,誰倒了它也不能倒。”
她是個把事情分得很開的人,搞影視的公司就專門搞影視,賺黑錢的就專門賺黑錢。博雅傳媒的流水很正常,沒有灰色交易,所以她入獄后並未受到牽連,只是顧及法人名譽問題,投入大成本的劇只能在網上播。
顏悅聽了這個回答,感到不可思議,“就因為這個?公司里我這咖位的藝人怎麼也得有四五個吧。”
“我要是把合同上的演員換成別人,他們拿了錢立馬和公司翻臉。”黎珠嘲諷道,“難得有一個無依無靠的,肯定要拿合同栓住,要是紅了,公司就不虧。我也有一件事不明白,我給你的好處還不夠嗎?為什麼要背後捅我一刀?”
顏悅垂下眼帘,換了只手拿電話,“黎總,你對員工沒話說,最稀罕的是願意給藝人機會,連我這麼垃圾的演技,你都願意提攜。但七森會所的老闆對我也很好,她收留了我,從來沒逼過我做事,可能因為我和她是一個村裡出來的老鄉吧。四年前她兒子為了給我打榜,被探驪網騙著借了高利貸,還不上錢被弄死了,你說我能不幫她討個公道嗎?
“我猶豫了很久,後來想清楚了。你簽下我,是因為你欣賞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給我資源,不是因為我業務能力好,是因為你覺得我往上爬的樣子跟你很像,你在按自己的路線來培養我。可是黎總,你讓我陪人一周喝七次酒,我也知道胃痛、知道噁心,陪完了去片場挨你罵,我也委屈、會躲著人哭。我偷聽你打電話,聽到你說‘讓這個去死’、‘把那個解決’,每次我都很害怕,我要是做不好,沒準就像那些人一樣也被你處理掉了。我不想活成你那樣,我熬不出來,過不去自己那關,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如果我不給受害者作證,二十年後我就是下一個你,賺錢賺到連人命都不放在眼裡了。”
顏悅停了一下,恢復平靜,“黎總,對我好的人,我都不會忘,如果這部戲拍完反響不錯,我再來看你。”
她站起來,黎珠看了眼牆上的電子鐘,還沒到半個小時。
“我等下要趕飛機,就不陪你說話了。”
黎珠終於忍不住問:“你去哪兒?”
顏悅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我親戚在國外結婚,請我去喝喜酒。從來沒有男人請我喝酒,是喝他自己的酒呢!”
“你還有親戚?”
顏悅笑而不語,朝前任老闆揮揮手。
出了探視室,她一身輕鬆地伸了個懶腰。
抬起頭,秋日的天空湛藍如水晶,微風陣陣,萬里無雲,
這麼好的天氣,飛機應該不會晚點吧。
*
飛機穿越雲層,從東八區向西飛越歐亞大陸抵達英國倫敦,再轉機向東,三十二個小時的航程終於結束。
在廣闊的地中海最東邊,有一座形如淚滴的島嶼,名叫塞普勒斯。它和黎巴嫩、埃及等國隔海相望,是溝通歐亞非三大洲的交通要地,三千年來被古希臘、古埃及、波斯、馬其頓、拜占庭、奧斯曼和大英帝國相繼統治,上世紀獨立后經歷內戰,形成了被歐盟和土耳其分治的局面,如今出色的社會治安使它成為了一個旅遊勝地。
在希臘神話中,愛與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從愛琴海的泡沫里誕生,被風吹到了塞普勒斯的岸邊,這裡也就成了她的故鄉。古往今來,無數文人墨客、熱戀的情侶、求子的夫婦紛紛來到島上的帕福斯,瞻仰這片神聖而清澈的海水。
正值一年中最舒適的季節,秋高氣爽,陽光明媚,愛神岩邊,一場盛大的婚禮拉開序幕。
下午四點整,公路旁整齊地停著一排扎著花環的轎車,往南三十多米的一處平坦高地上,參加婚宴的賓客們已經到齊,手持香檳杯互相寒暄,服務生推著冷餐車穿梭在人群中。天上浮著棉花糖似的雲朵,在攝影師的鏡頭中離長滿灌木的綠草地特別近,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一群小朋友嬉鬧著向石灘跑去,那裡臨時架起了圍著鮮花的檯子,還有工作人員在調試音響。
本著輕鬆省力的原則,新人夫婦只邀請了關係密切的五十多位親朋好友,此時一身藍色西裝的新郎正在棚子下不勝其煩地和父親說話。
“……這麼簡單的流程我還能忘?”
“我不說能行嗎?看你激動的,出門領帶都忘了打。怎麼辦哦,都三十了衣服還穿不好……”江鑠憂心忡忡地搖頭。
江潛噎了一下,“我又不傻,上車不就打了嗎?實在沒話說就去陪客人聊天,今天你就負責干這活。”
“我都聊一圈了。”江鑠抱怨,“跟年輕人沒有共同話題,五六十歲的問我什麼時候抱孫子孫女,來一個人問一遍,煩死我了!”
“那你就來煩我?”江潛彎腰把地上啃草的水豚一抱,懟他爸臉跟前,“它脾氣好,你跟它聊。”
然後看了眼手錶,捂著耳朵走向海邊。
“……這小東西調教好了沒有啊,等會兒要用的!”
他爸的聲音被風吹散。
江潛在海邊站了幾分鐘,看到不遠處的夏秘書和張津樂對他做了個設備OK的手勢。
花壇上支起一面用紅玫瑰扎出的牆,司儀拿著紙在練稿子。這是他實習時的第一任老闆,是個老倫敦正米字旗,口音那叫一個地道,看著挺嚴肅,其實人很逗,十年過去沒怎麼變。
大概心態年輕的人都不顯老。
十年過後,她會不會嫌他老呢?他向來是個思慮過重的。
江潛覺得自己要不就跟他爸一樣,過幾年把恆中的職位給卸了,坐家裡拿股票分紅養孩子。他爸現在了卻兩樁夙願,天天跟一幫朋友去釣魚,看起來可開心了,皺紋都少了兩根。
掐指一算,離退休還有好久。
他現在對上班的熱情日漸消退,果然人都是好逸惡勞的。
“叔叔,你的新娘子怎麼還沒來呀!”
一個親戚家的小女孩大著膽子跑過來問,幾個小朋友在她身後嘰嘰喳喳地議論。
江潛撥了撥她的小辮子,“我的新娘子在貝殼裡睡覺,睡醒了就從海里漂上岸了。”
“啊?”小女孩望向碧藍無垠的大海,海面掀起雪白的波浪,就是沒有新娘的蹤影。
一個年齡更小的孩子激動地叫起來:“難道新娘子是維納斯?媽媽說維納斯就是從海里出來的。”
江潛笑道:“不是哦,新娘子比維納斯還要美,她穿著海水做的裙子,戴著珍珠做的項鏈,她的貝殼裡還有O膳涑傻男【椋釹不逗托∨笥岩黃鶩媼恕!�
小朋友們被他說得一愣一愣,都驚奇地睜大眼睛,安靜下來不嚷嚷了。
四點半很快到了。
悠揚的鋼琴曲在海浪聲中響了起來,客人們被服務生陸續引到石灘上,也左顧右盼找新娘,這時一個孩子忽然興奮地叫起來:
“新娘的貝殼出來了!”
眾人伸著脖子看時,只見前方最遠的大礁石后冒出一隻白色的貝殼,差不多有皮划艇那麼大,隨著秋風的吹拂,從二十米開外的海面上輕盈而緩慢地漂了過來。
這極富創意的出場讓賓客們都熱烈地歡呼起來,在咔擦咔擦的快門聲里,大貝殼繞過幾千年來被海水侵蝕的愛神岩,在微起波瀾的海面上一點點張開,大家都屏住呼吸,孩子們更是攥著手上的花環,緊張地盯著它。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晶瑩剔透的藍,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貝殼裡盛著海水。距離越來越近,貝殼終於全部打開了,新娘從柔軟的粉色墊子上慢慢地站起身,臉頰帶著剛睡醒的紅暈,頭戴用月桂枝和玫瑰編織的花環,盤起的黑髮和修長的脖頸上裝飾著潔白無瑕的珍珠。
她與碧海藍天同色的長裙飄蕩在海風中,緞面抹胸溢出泉水般的輕紗,腰間用鑽石點綴出珊瑚枝條,赤裸的足踝纏繞著極細的鑽石鏈,在天光雲影下一閃一閃地發光,真像是剛從大海的泡沫中誕生的。
“太美了吧!”
“媽媽,我也想要那條裙子!”
“啊啊啊!好可愛的小動物!”
“維納斯”優雅地提著裙擺,扶著新郎的手臂踏上石灘,身後還跟著四隻套著同款小花環、穿著露腿白紗的“花童”。
“大家可以去草坪上和它們玩,不要嚇到它們哦。”新娘對孩子們笑眯眯地說,唇邊露出兩個小梨渦。
等孩子們興沖沖地合力抬起水豚跑遠,她懷疑地小聲問:“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別把Chili的寶寶給玩壞了。”
“放心,這玩意毛硬肉厚,很耐造的。”江潛完全沒有對不起Chili的自覺,低頭吻了下她的臉,“真睡著了?”
“你看出來啦……”
余小魚有點不好意思,她在裡面摟著水豚睡午覺,他在外面辛苦地接待來賓,工作量有天壤之別。也不是她想睡,本來只是想躺在貝殼船里玩半小時手機,但墊子太舒適,浪花聲太催眠,身邊的水豚寶寶睡得直打呼嚕,她也被傳染了。
這個偷懶的創意是她想出來的,只是想躲清凈,減少不必要的社交。楚晏結婚那次可把她嚇怕了,就希望一切從簡,這個想法和江潛非常一致,兩個人連伴娘伴郎都沒找,直接從南美運來四隻四個月大的水豚當花童,還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這樣司儀講話的時候就不會吵了。
余小魚覺得自己真天才,她今天幾乎什麼活兒也不用干,化個淡妝換個衣服,再聽司儀念個詞,在酒店吃完晚餐就可以收工了。她和江潛不搞傳統那套,有長輩要喝白酒就讓江鑠和她媽奉陪。
背景的鋼琴曲由舒緩變得激昂,江潛催她:“該去換衣服了,換完走紅毯,早幹完早回去。”
他挽著她從人群中經過,像個驕傲的國王,對每個稱讚他們的人頷首道謝。余小魚被一聲聲的誇獎哄得都要飄上天了,不得不說,江潛挑衣服的眼光相當好,今天三套結婚禮服都是他選的,每當她覺得自己挑的衣服漂亮,他都能以一件更合適的完敗前者。
檯子后的帳篷就是更衣室,反正只有兩個人用,就一起換。
她以前覺得男生換衣服比女生快,但事實推翻了這個刻板印象。她的裙子一脫一穿要不了三分鐘,再把帶紗的發箍套在頭髮上,就悠悠閑閑翹著腳坐在地上喝礦泉水了,姿勢跟土匪一樣,邊喝邊看美人脫衣。
江潛在鏡子前把專門配她藍裙子的藍西裝換下來,外套、馬甲、領帶、襯衫、袖箍、背帶全要脫,襪子也要換,那叫一個麻煩。這套衣服是跟她求婚那天穿的,走紅毯不夠正式,但現在還不到晚上六點,所以要穿個別的,晚餐時再換white tie。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