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娘親眼看見一條生命的逝去,明明上一刻他還是鮮活的人,下一刻他含冤而死,她看見那人眼中的不甘,對生的嚮往。
幽娘站在謝靈運身側,她看著謝靈運的側臉問道:「人都會死嗎?」
謝靈運沉默半晌:「會。」
她不安的攢住謝靈運的衣袖:「連你也會嗎?」
「總有一天。」謝靈運嘆了一口氣,他想起陸遊給自己看的幻境,凡人壽元用盡,狐狸獨自經歷無數個春秋,最後死在了墓旁。
謝靈運突然有些感慨生命的短暫,與妖相比,人的一生太快太短暫。
他知道不該如此說,卻還是渴求著:「那時,請別忘記我。」
幽娘看著梁叄紅哭的傷心,她的心也悶悶的,終有一天謝靈運會化成虛無,幽娘緊緊環住了謝靈運的腰,生怕他下一刻就化為虛無,頭埋在他的胸口蹭了幾下:「我會記著你的,一輩子記著。」
「謝謝。」他垂頭摸著幽娘的後腦杓,興許是氣氛太凝重,太哀戚,他現在也有些傷春悲秋,明明死亡是幾十年後的事情,謝靈運卻覺得死亡離自己很近。
凄厲的女聲打破了這片寧靜,謝靈運捏起了血繩,將整隻蜘蛛提起,蜘蛛長了八條腿,在屁股上長了一張女子的臉,長的不妖艷,倒像是小家碧玉的模樣,血繩緊緊的纏住蜘蛛。
梁叄紅施了道法,讓人面蜘蛛得以喘息,如此謝靈運才方便訓問。
人面蜘蛛叫白織綉,與一名樵夫互許終生,因為這封山大陣困了她九年,她急著見山外的樵夫,有天看見幽娘出了山又入了山,認為幽娘有辦法幫住她出山,所以這才動了歹念,想奪了幽娘的肉體出山。
幽娘聽了她的故事覺得可憐,同情了幾分:「你要幫忙跟我說就好了,出山不就是踏出去的小事?」
弟子們聽完只認為這妖該死,人妖相戀自古是大忌,這蜘蛛精魅惑凡人,該殺,玩弄孟夏之屍體更該殺。
白織綉慌了:「要殺我可以,只求你們帶我下山看一眼樵夫就好,一眼就好,告訴他不用再等我了。」
小師弟站了出來:「不妥,別想著藉機逃跑,再來人類的壽元有限,樵夫怎會傻傻等你九年,九年夠一個人改變了。」
白織綉屁股上的臉掛著淚水,八隻腳無力的動了幾下,她悲傷的說著:「哪怕一眼也好,哪怕他娶妻生子,我只想確認他還好好的,求求各位道爺行行好,見到他后我任你們宰割,我自願奉上妖丹。」
妖丹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是煉丹利器,卻不好取得,不可硬奪,否則妖會選擇與妖丹一起玉石俱焚,只能讓那妖甘心奉上妖丹,可一隻妖修出妖丹就要耗費幾百年,沒有妖會無緣無故獻上自己畢生的努力結果。
往常只在書本上看見奮不顧身的故事,如今現實見著了,她為了愛人奉上一切,讓幽娘心中有所觸動。
幽娘開口說道:「要不...算了,反正她要害的人是我,我原諒她了,我們就讓她下山找樵夫吧。」
小師弟聽到有妖丹,妖丹是修道者不可多遇的機會,哪會放過。
小師弟對幽娘說:「沒傷你,但她傷了我們,她要為此負責!」
幽娘一噎,沒想到他們會如此斤斤計較,她有些想念陰山,因為山中的狐狸都很好說話。
她不善爭辯,卻又想為這蜘蛛精爭取一條命:「但...你們又沒怎樣,她只是傷了你們,並沒有要你們的性命...」
說完幽娘意識到自己越說越糟糕,輕輕打了自己的嘴,瞧她這張不爭氣的笨嘴。
小師弟指著白織綉:「對,她只是傷了我們,再嚴重一點就要了我們的性命,憑這點就足夠我們除了她。」
梁叄紅出聲喝斥小師弟:「師弟!」
小師弟被他這一吼非常不悅。
謝靈運倒是笑了起來,連帶他手上捻著的蜘蛛精都抖了幾下:「這麼說來,我倒要跟你們算算,你們傷了幽娘,我再晚些來你們就要了她的性命,憑這點就足夠我除掉你們,對嗎?」
四周陷入死寂,無人敢應答。
白織繡的小命暫且保住,謝靈運看了滿片狼藉的院子有些頭疼。
驟然遠方天空一片白雷閃過,黑夜如白晝一般明亮。
幾乎是一瞬間,幾名身著道袍的長者御劍而來,他們站在高空俯視著院內的眾人。
幽娘見到他們的氣勢,捧著白織綉害怕得縮到謝靈運身後。
謝靈運與帶頭的人對視,警戒的看著他們,道士與妖,相遇必要打的頭破血流,他能鎮住地上的道士,但沒把握鎮住天上的。
空氣中散發著劍拔弩張的氣息,謝靈運自知打不過,只能與他們周旋,趁機讓幽娘逃走。
山雨欲來,今日註定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