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大觀園記更新至105回 - 第97節

鳳姐卻似知她心思,搖頭道“別問了……巧兒……有些事,早早忘記,是為你好。
你莫懸心,一切……自然有為娘的周全。
”巧姐聽了,不由眼圈也自紅了。
這一對少母幼女,勉強哭上一番,鳳姐才讓巧姐去歇息,獃想了半日,平兒卻回來了,鳳姐才要和平兒說說適才之事,外頭卻傳話進來,金釧兒、蕊官、鴛鴦、晴雯四人已是奉命過來。
便只能收拾了顏色,在偏房,帶了平兒,喚四人進來,讓了座說話。
這幾個,如今都是房裡沒有主子的奴兒,除了金釧兒心下隱隱猜得幾分,餘下幾人亦不知何事,只是有些疑心。
鳳姐卻是滿面春風,只問了眾人好,才道:“今日喚幾位妹妹來,卻是一樁天大的喜事……主子和我商議了,以後想來也要常來園子裡頭,自然主子是各房隨意著臨幸,便是住顧恩殿也就罷了,這若是換了住處,卻換了伺候的人,回回都是生手,衣食起居上豈非主子不愜意……故此要安排幾個最是有容色又最是體貼知疼著熱的,從此不應各房的事,只是伺候主子,輪了班,不論主子宿在哪房,都要伺候起居……主子親自賜了名位,是為'貼身奴兒'……我思來想去,才喚幾位妹妹來商議……”四女聞言,面面相覷,不想竟然是說這等事,不免有九分羞臊欲找個地洞鑽下去,有一分畢竟難掩激動,鳳姐見眾人顏色,掃了一眼晴雯,又道:“自然……妹妹們都曉得,這卻是園子裡頭等一份的美差事,憑誰也比不了的,連我和幾位頭臉小主也比不得,貼身伺候主子,一言一行合了主子心意,雖然身份還是個奴兒,其實自然是比旁得不要緊的小姐姑娘都有臉面,再一層……我們既然都一體為主子性奴,說一千道一萬,什麼妃子小主,小姐姑娘,都要……都要讓主子……恩……親近上一番才有活路……做主子的帖身奴兒,只怕讓主子……恩……主子的金口說過……自然多的是享用身子的機會……這更是萬萬不敢奢望之美事……自然,這為主子選貼身奴兒,臉蛋身段自然要選上上份者,最要緊的還是知疼著熱,能讓主子適宜。
我想著……蕊官妹妹是陪過主子的,體段身量主子必愛,金釧兒妹妹平日就在顧恩殿,也自然是上上份選,晴雯妹妹論起身子顏色來,園子里少有人及得上,最要緊是鴛鴦妹妹往日照顧老祖宗都妥帖,如今來照顧主子,豈非齊全。
今兒喚幾位來,就是說這等喜事。
”這四女都是妙齡,聽得這等差事不免面紅耳熱。
鴛鴦,金釧兒,蕊官三人卻各自不同。
蕊官是被弘晝已經奸過的少女,那日憑身段舞姿,一曲“蝶舞”獲得弘晝之心,在顧恩殿里已讓弘晝破了身子,封了奴兒,雖被弘晝奸得也是羞恥,但是她戲子出身,到底是多得是攀龍附鳳之心,只是自那日龍鳳顛倒之後,弘晝再三進園子,也未曾傳喚自己,每每想著園中尚有那麼多國色,又多的是處女未曾被弘晝破身,每日也只怕從此難獲弘晝之寵,不想著弘晝居然記得自己,而且亦不能辨是鳳姐推崇還是弘晝親點,居然能有做著伺候起居之“貼身奴兒”之份,一時已經是喜上眉梢,眼眶裡都快流出淚來,就等鳳姐說完,要跪下行些真切大禮,拜謝鳳姐舉薦之恩德。
那金釧兒本在顧恩殿伺候,又早在那日蕊官失身時,伺候弘晝,聽過弘晝這層意思。
她是閨閣處女,尚未破身,只是一要自謀前程,二要護持幼妹,原本伺候王夫人本事府裡頭等有臉面的丫鬟,如今房中沒了主子,日夜都怕自己孤芳無依,雖說自己掌管著顧恩殿是正殿,弘晝原定就寢所在,自己侍奉是早晚的,只是到底弘晝也不常去,總是各處流連,若是自此有了名份能日夜伴隨,自然能多獲寵愛。
只是她到底是處子未嘗春意,一時羞臊得臉紅撲撲的,只敢瞧著地磚不敢言語。
獨有這鴛鴦,更是別有一番心境難以與人言說。
論根源起來,她本是賈府裡頭,伺候史氏太君跟前頭一份得力之人。
依著賈府之風俗,凡是伺候過老一輩主子之近身理事的奴才,卻比年輕一輩主子尚更有幾分臉面。
若依著昔日,饒鴛鴦年紀小小,憑是那襲人平兒、司棋入畫、金玉二釧,即便是賈府三春,薛、林二姝,見了鴛鴦,也是左一句鴛鴦姐姐長,右一聲鴛鴦妹妹短,分外敬重。
若論起丫鬟裡頭之姿色來,其眉眼體態之間,上下皆言更竟有幾分昔年元春國色天香之姿容可比,與平兒之端、晴雯之俏、紫鵑之靈、襲人之惠相差彷彿。
若論起權柄來,凡人眷、財帛、紅白兩事、金器銀皿、珠寶釵玉,只要賈母問得,便是這鴛鴦亦過問得。
若論起體面來,便是邢、王二夫人;鳳、紈、尤三當家;連同著那璉、蓉、玉、瑞等小一輩的外頭峨眉冠帶,至少明面上都分外敬重禮遇。
若論起下場來,雖然畢竟是奴婢出生,終究不敢奢望甚麼結果,待等年歲初成,身子體格出落得水靈,亦難免憑著機緣偶運,給哪房哪支的爺們勾搭一番,甚或強逞猥褻姦汙得了身子,做個通房的姑娘也自是有的。
只是這等臉面的掌事丫鬟,若憑藉賈府之威儀,善討當家人之歡心,便是說個運數不偶,也竟能配個有體面的管家子侄,放出去就是平頭正臉的夫妻;若是一併運勢起了,配個遠處的只為巴結賈府的芝麻官吏都是未免有的,若是那時,便是翻身鴻運了。
卻不想賈母早逝,失了靈山依靠;寧榮巨變,難再豪族依仗,一朝黃粱秋夢,竟然淪為王府下三等之性奴禁臠,憑錦衣玉食依舊,卻已經只是供人淫樂之玩物一般存在。
這亦便罷了,這鴛鴦也頗知命,深知既然早年為父母所賣,女孩子既一日為人奴婢,這等下場也是尋常事,不過是配不得佳緣,覓不成歸宿,只能憑女子之身子容貌,顏色貞操,供那一等有體面之男子玩弄洩慾罷了,自己既早為賤籍,與其被賈赦賈璉賈珍賈蓉等不成器的爺們奸玩,能為這天字頭一號的皇家嫡子之性奴,見那弘晝龍驤虎步,相貌堂堂,又自是天家威儀,尊卑所在,亦就罷了,雖然亦是悲戚羞恥,咬咬牙挺過去哪裡又能顧得那許多。
只是待到真得入了園子,才覺著箇中滋味與往日不同。
原來這園子憑你是世外仙姝、名門閨秀、妖嬈少婦、清純少女、便是那上堂誥命、幼齒及齡,原來都只是唯一一個男子之性奴玩物。
饒弘晝荒淫好色,變著法子往大觀園園裡鑽,鳳姐、可卿,個個都是人間尤物;湘雲、寶釵,哪個不是冰雪妍就;蚰煙,迎春,誰人不是花樣顏色;更有那一等黛玉、妙玉、探春尚是閨中處子、待罪候著破身獻貞;若說到丫鬟奴兒一層,若比之薛林三春這等人,便是容貌身段可比,自己也知主人奸玩這等明珠小姐時快感不可與方,畢竟遜著顏色。
而這丫鬟奴兒一層人物里,主人弘晝眼見不過是隨性褻玩而來,自己跟前又不比平兒、鶯兒、紫鵑等人,伺候著個天仙般的房裡主子,被主子“順帶著奸來”之機會便大減。
只看那怡紅諸婢便知,論起來,襲人、晴雯、麝月、碧痕本都是園子里丫鬟裡頭論顏色頭一等的,如今主子卻一個沒碰過。
自己這個服侍著老太君的昔日紅人,如今冷落在嘉萌堂里,竟然越發無人問津了,雖然處子完璧之身倒是護得周全,只是在這園子里,亦已說不清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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