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大觀園記更新至105回 - 第273節

弘晝想到這裡已是臉色蒼白,沉吟片刻,知道再下頭的話,便是無論如何,都不方便和門人,尤其是身為武將,領著驍騎營八千駐軍,守衛京畿要衝的勒克什“商量”的,這未免太犯忌諱。
他便抬起頭來,拿蓋碗品了一口茶水,苦笑了一下,才道:“罷了,紫英,既然是皇阿瑪身子欠安,我心裡也亂,容我也想想,這事先擱著……小勒子……那就先說說你的差事吧。
” 這勒克什其實也是個心思精明到了極點的人。
眼見這馮紫英是犯了醋味,一開口就裝諸葛亮扮劉伯溫,和自己這主子說出這等犯忌諱的話,只為博得主子信任;只是聽他口風,看情形,自己抓捕柳湘蓮,搜問白玉鐲,牽出秦可卿,查封天香樓,一下子已經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弘晝的口吻,似乎要先了結了自己手頭這點事,再和馮紫英密議,他是裝慣了戇頑丘八爺,雖是心裡不舒服,但是面上卻不肯帶出來,便忙粗獷一笑,打個千兒道:“是!主子!奴才昨兒奉主子命,已是抄檢了天香樓裡頭的物件,奴才是主子一手調教出來的,懂得分寸體面,已經三令五申,派去的兵也是我的內賬親兵,斷然不敢驚擾了園中姑娘……裡頭……呵呵……”他雖粗,只是也知道這事於弘晝不體面,看一眼馮紫英,倒有點局促不好開口了。
馮紫英更是識趣,才要起身告退迴避,弘晝卻止住了他,叫他“不忙”,心裡也想著馮紫英所說之事是要緊的,便略略有些不耐煩,只冷笑一聲道:“我如今也懶得問細的,你只說結論就是了。
” 勒克什吞咽口唾沫,頓了頓,換了顏色道:“嗯……是,回主子。
有礙的……書信、戲服、信物都有。
奴才在軍營里已審過那個唱戲的小白臉賊兒,說他送了園中什麼貴姑娘一本戲譜子,乃是元人所造的淫戲,後頭還有他題的什麼勞什子詩,奴才已經找到,兩下一對照,便知端倪……回頭呈上來給主子過目。
還有幾件武生衣衫藏在天香樓後頭的庫房裡……嘿嘿……也難為他們兩個淫賤賊男女好興緻,有武松的、燕青的……甚麼趙子龍的。
更要緊,還有那賤人送到京畿驛站的禮單……還有書信,也虧得她怎麼勾當太監,買通了外頭的驛官。
信上雖不曾寫明白了,但是言辭曖昧,嘿嘿……主子說她偽造書信,有意勾結外人,送了假信進園子,必不冤了她。
因沒有主子旨意,不敢刑訊,她有沒有將園中其他姑娘做禮送人,勾結成奸……奴才不敢妄言。
” 弘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冷了半刻,才淡淡道:“罷了,你的兵不要在園子里,還都出去……該辦什麼朝廷的差事,就辦什麼朝廷的差事去。
” 勒克什一愣,上回弘晝便沒說如何處置情妃可卿,他也只好叫兵丁將她軟禁在天香樓里,衣食茶水不缺的,如今都抄檢明白,卻怎麼收拾?他自持是個粗魯人,在他心裡,這等什麼昔年賈府小一輩的媳婦兒,壓根也不能算個人,也不免問一聲:“那不過是個罪余的淫賤材兒如今還是太監們看著……請主子示下,怎生處置?或者主子要不要見見?容她辯辯?” 弘晝已是聽得腦門青筋直爆,冷冷一哼,怒道:“見個屁!辯個屁!別的不論,單是和外男通信,便是千刀萬剮的死罪!你叫太監,替本王發旨給那賤貨,就兩個字:隨你!” 他“賤貨”都叫出口來,顯然是怒了,只是“隨你”兩字卻多少有些聽不懂。
勒克什未免求助似的瞧瞧馮紫英,馮紫英卻哪裡再敢沾惹上這主子這上頭的事,低著頭只是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似乎在想自己的事,勒克什到底武將出身,未免性子粗暴了些,不曉得風花雪月憐香惜玉,女人於他,不過是騾馬一匹,聽弘晝惱了,忍不住連口哼哼道: “主子……那是一個賤奴,您是天潢貴胄,金枝玉葉,犯不著為她生氣。
奴才替您處置了?保管叫這小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那大營里,多的是處置這等賤人的手段,弟兄們才打完仗回京,正悶著沒事幹呢……去年,奴才隨阿齊格軍門征南川叛逆的幾個寨子,那個什麼族長的女兒,倒是水靈靈的,阿齊格軍門賞操她……居然還敢喝罵軍門,咬軍門一口,軍門惱了,操了一夜,就叫我處置……嘿嘿,落在奴才手裡……奴才是個粗人,沒那麼多情面跟這等小娘皮講,剁了她兩手兩足,用藥毒啞了她口舌,拔了她的牙齒,綁在門板上,挨個營房給軍士們翻來複起‘宵夜’,整整玩了五天才死……身體上上下下全都捅爛了……” 他只道那秦可卿是弘晝性奴,既然敢大逆不道和外頭戲子私通,還攛掇著將園中其他女子送給那戲子奸玩,弘晝必然心頭惱恨到了極致。
他粗人出身,便要說些軍中處置女人的刑罰來,撩撥弘晝,要一心替弘晝“出出氣”。
那馮紫英在一旁聽了,卻低了頭,只裝著瞧那地上“一束蓮花”紋的青石地磚,心裡卻是忍不住搖頭暗想,勒克什這一記馬屁,未必便能拍的上。
自己這主子王爺,雖然好色荒唐,卻不是個心狠手辣的;當真要怎麼處置可卿,必然也是“君子遠庖廚,怕聞牛羊哀嚎之聲”,按照叫自己處置尤三姐的例子,就是一聲“隨你處置”就是了……,何況這情妃可卿,不同尤三姐,更不是什麼遠在天邊的叛逆族長女兒,到底和自己這主子有過枕席魚水之情,便是如今有了罪,有心要扔給你門下人奸玩作踐,也是個“不情之賞”,怎麼就好說的這麼津津有味的,不怕主子心頭膩味么? 果然,弘晝眉頭一皺,卻也知道這勒克什是一份忠心好意,也不好說什麼,只搖搖頭道:“罷了,你不要瞎扯,本王自有安排……你這番差事辦的很好,算是替本王查出了園子里的姦夫淫婦,自然是要賞的……你在京畿關防,也該多幾個人伺候……你是武人,該有幾個文秀一些的女孩子陪陪,換換滋味……回頭我讓大理寺,從新近江南查抄的幾個文士家人里,挑幾個大家子小女兒給你送去……這個秦氏么……你就按我的旨意辦……就叫太監給她傳一句話就可以了……就還是兩個字:隨你!!!” 勒克什無奈,便打個千兒,說聲“奴才改日再來請主子的安”,也就訕訕的退了下去了。
馮紫英見這主子依舊是冷冷的,知道他還在為此事不快,只是他自己心中也是有鬼,不敢再揭這層,也只好沉默了半晌。
卻聽弘晝道:“接著說說吧……那按你說,皇阿瑪是身子不好,擔心朝局有變,才召李衛進京的?” 馮紫英心裡有鬼,就怕弘晝追究“尤三姐是否被秦可卿所騙”這個題目,樂得換個話題,忙道:“是……主子您想,李又玠是什麼人?是咱們昔日雍王府里出去的嫡親奴才,天下督撫雖多,有幾個能跟李衛一般兒心思。
旁的不說,就‘忠心’這條上,皇上、主子您、還有四爺……別人信不過,還能信不過他么?……沒有萬歲爺的意思,軍機處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調李衛來京?李又玠這次來,怕是要掌總京畿衛戍的,驍騎營、銳鍵營、西山大營、九門提督,我看除了大內侍衛,都有可能交他來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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