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身子時好時壞,自己亦說不清自己心思究竟如何。
有時想著弘晝,也有那一等恨恨之心,總以為園中諸多女孩子,被自己主子如此摧殘凌辱,若只是貪戀女色也就罷了,卻還用盡些花樣兒來凌辱眾美,哪裡是作養脂粉,分明只是一味淫樂,想想也是暴殄天物;有時卻又覺著自己這等倨傲,害了閨中姊妹不說,未免也失了分寸奴德,即為了性奴,就該承歡雨露,這是自小兒教養,如今怎麼拋到腦後,豈非成了那一等有才無德淫喪之女;有時又覺得得過且過,自有那紫鵑伺候自己,也是過一日是一日;更有時和那紫鵑纏綿摸索時,也想著,可笑園中諸女,爭奇鬥豔,巧設機關,不過是取悅主人爭寵,若以自己這等才貌,若肯用心思在這上頭,安知不能艷壓群芳,一舉壓倒眾人,才好叫寧榮眾美知道自己呢。
如此胡思亂想多了,卻越發添些脾性,除了妙玉偶爾來時總是溫婉相待,旁人來瞧她,一時是和氣,一時卻又惱了,若關問幾句,便又是哭。
除了鳳姐、寶釵等還常差人送些東西於她,旁人也實在受不得她這小性子,越發由得她一個人度日了。
她亦曾反覆想過弘晝或召幸自己或來瀟湘館里賞用姦汙自己時,自己該當如何應對。
那妙玉、寶釵亦怕她一時性子起了胡鬧自己吃虧,也曾幾番暗暗提醒她樂天知命。
奈何她天性傲潔,想到要以自己這等溫香軟馨、冰清玉潔的身子去給 主子玷污玩弄亦就罷了;要自己含羞承歡、密語嬌音甚或乃至著意風流去取悅主 子,卻是思及即是恨恥難當,那午夜夢回之間,常是獨自飲泣,若非有那紫鵑,一則悉心看護伺候,二則和自己假鳳虛凰,恩愛纏綿,倒好似引導了自己“床笫之事,非一味淫賤,亦不過如此,尚有有一等歡愉滋味”……只為自己籌備著見弘晝。
她感念紫鵑、妙玉、寶釵等也是一心替自己籌謀,免不了也偶爾安慰她們幾句:“只管放心,我雖小性子,卻斷然不敢逆了主人心意。
何況自小讀書,總知尊卑主奴之禮……” 只真到了此時,自己已經不可逃脫,一身當得侍奉伺候的男人,近在咫尺坐在自己綉床之側。
親昵狎近,與自己幾乎挨上了身子,呼吸之前已聞一股股奇異男子氣味,她卻也不知自己如何了斷。
那憤罵求死之心沒了,倔強違逆之心亦罷了;曲意奉承之心沒了,哭訴哀求之心亦罷了;竟連素日來那時刻纏繞自己的一片惶恐畏懼之心,亦不知拋到了哪裡。
芳心焚亂之下,竟是一個“禍福生死由天命,可笑人力何穿鑿”的念頭。
倒乾脆款款由天,只是淡淡答對,好似沒事人一樣。
只是弘晝此刻,手腳兒上來,在自己額頭上一探,那男女肌膚一觸之下,心頭難免一陣抽搐痛楚,一個死死壓抑著的念頭又在冒出肺腑來:“我居然給主子就這麼摸了……男女授受不親,便是摸摸額頭,也是摸身子。
回頭他要摸我頭髮怎麼辦?摸我臉蛋怎麼好?他若來隔著衣衫摸我奶兒,我又該怎生應對?他若此時掀開我被窩,我下頭只穿了內褲一條,豈非都給他瞧了去,我那腿兒如此纖細玉骨嫩如新筍,他看見了必要摸玩才罷……我又如何是好?”猛然覺察,自己若是此時一等胡思亂想下去,更要亂了方寸,小小咬咬玉唇,咬出一陣生疼來,才算止住了自己那一等沒邊的胡亂想頭,努力繼續扮著平常,淡淡回道:“奴婢身子一向便是如此,是我自己向來作踐壞了,哪裡敢勞主子廢心……” 她越如此,連身後紫鵑鴛鴦都越發覺得受不得。
本來以弘晝身份,黛玉又是時常不見的關節,或該支吾,或該請罪,甚或慌亂無語、驚慌失措都是妥當的,至險惡時,哪怕是開口求告也是有的,如此平淡說辭,卻怎麼聽來都有三分譏刺之意,卻如何是好。
還是紫鵑忍耐不得,想著說兩句話兒叉開話來,又只如提醒黛玉一般,只笑道:“姑娘也是昨兒咳得實在厲害,用了幾劑葯,也不見個效用,主子回園子本來惦念著,也不敢去接……今兒也不見好些,是我昨兒晚上怕葯煎重了,才透了透窗子去去味,只是到底怕屋子裡涼了,又讓姑娘晚上睡得不實,這會子亦有些迷瞪了……” 弘晝此時亦覺察出來屋內氣氛古怪,只是他到底是當家主事之人,倒拿得住,轉過頭,冷冷看紫鵑一眼,倒唬得紫鵑低了頭也不敢再說話。
自己也一味淡淡道:“來瞧瞧你,自然是瞧瞧你病,也是瞧瞧你人……” 說到這裡,也不知下頭該如何說話,以他身份,此刻怒意若是上來,一星半點燎了原子,這黛玉其實如何受得,只是本來疑心她裝病,此刻瞧著,雲鬢散亂,雪肌如瑩,又帶著一絲潮紅,雖然更見得一種嫵媚風流,卻實在是病體孱弱難禁風狂之模樣兒,到底有些不忍。
黛玉卻是依舊靜靜的,聽他沒了下文,也不知觸動那根心思,一時荒唐,竟點點頭冷言道:“主子要瞧瞧人,也是該當的。
”,默然片刻,又是凄然哀怨一陣傷痛,竟不由自主冒出一句來:“我這人,是當得給主子瞧,就請主子瞧吧……”說著,也不知是哪一寸冰潔傲骨犯了性子,居然狠命把自己披著的粉色桃瓣絨袍裙領口的絞線絨繩一解,將整件大袍子從自己胸膛兩側一撩,就解了下來,拋在一旁。
她今兒外頭披得這件袍裙,本是一件細細用灰鼠毛織就的粉色寬垂罩袍,上頭還綉染了桃花落櫻的花樣兒,論起來是個嫩裹暖妝的嬌艷顏色。
這等大罩袍卻不貼體,只是暖暖得裹著身子,托著她一段玉顏,其實別有一番動人楚楚。
本來這等罩袍也配得各色裙衫,如今黛玉在屋子披著,想來是用那灰鼠風毛細絨取暖之意,而這一撩一解,大衣裳褪去,少女雋細綿軟的身子從那一片暖桃色中窈窕而出,便只說脫去衣衫的動作,便端得是風情萬種,有那西子捧心連解懷,東風吹落芙蓉初之絕美艷景。
若再看裡頭,更是不得了,想是剛剛起,身上也未曾穿什麼衣衫,只有一領小巧的冰藍色肚兜,上頭用一根冰藍色綢線扎在脖領上,頓時,那細長秀挺的脖子,一片雪膩的前胸,圓潤柔巧的肩膀,兩條玲瓏玉巧的膀子,一對纖秀精緻的手掌,全是病中少女更顯得雪一般晶瑩的膚色,盡數裸露了出來;而那未曾裸露,尚自被肚兜遮掩的少女玉乳,輕輕巧巧,只用兩個豆蔻一般的凸點,不貼肌理,就驕傲得訴說著最是誘人的女兒家懷裡春色。
此等情景,便是身後鴛鴦是個貼身伺候弘晝,見過許多妖嬈美色的女孩子; 便是紫鵑也自見過多次黛玉身上最嬌嬈的寸寸肌膚;便是兩人都已被這等荒誕之 舉動唬的魂飛魄散;也一時被黛玉這解懷一顯春色的迷離美景,震撼得動彈不得,開口難能。
那弘晝更沒想到黛玉有這等舉動,此刻不解、疑惑、惱怒、冷漠、譏嘲、暗笑之心都有,卻一時實在也都忘了個乾淨,死死看著眼前這一幕美景:這一個可令花謝月缺、雁落魚沉、仙子無顏、神妃失色之少女,軟軟半歪在一方暖暖密密錦被裡頭;一旁又扔著粉色罩袍,此等棉錦繡緞,暖枕香席,如果裹著托著一般,都是在一旁映襯對比,媚媚得襯托著她那已經半裸的寸寸肌膚,那臉龐,那下巴,那雪腮,那玉唇,那脖領,那肩頭,那臂膀,那十指,那前胸,每一處裸露出來之肌膚顏色,俱是帶著三分無力三分晶瑩之雪般蒼白;除了此等雪肌,世上再無天工可做顏色,能張揚著病中孱弱無力的少女之玉瑩無瑕。
而更有那輕易斷不會示人的一面貼肉肚兜,卻用那一等冰藍艷美之色,包裹著黛玉那凸起的乳房最尖尖小角,拉扯著一斷動人心魄的弧度,又彷彿自然傾訴著,憑是再清純無瑕之少女,那女子之身體總有一等能知風月意濃,哪堪雲雨驟密之誘人要緊的線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