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旬日,各房幼女,都是朝來夕去,萬事如常;弘晝即未曾回來,跟著來的丫鬟們嚼舌頭不過是艷羨那金、玉、鴛、蕊四奴,能隨著主子去外頭侍奉,外頭自然沒有園中百花爭艷,群芳吐蕊之色,那四個奴兒,真正可想見要日夜如何和主子纏綿了,自然惹人妒羨,也是常理。
只惜春自那日挨了打,越發添了小心殷勤,非但學里詩書用功,文章仔細;更常去妙玉處習琴,連字畫一節,本就是她所長,越發用心了,常來尋李紈、寶釵等求教細筆。
李紈冷眼瞧著,說是感慨,也是訝異其中未免巧合。
原來那一日可卿來訪稻香村,她本難得來,也是殷勤客氣,見了李紈用了茶,只說是自己有一幅畫兒,問學里姊妹或可臨摹得一二以做功課……展開來瞧時, 李紈其實是個訓誡學中女兒風月規矩、自己性子難免貞守的;當真是瞧得呆若木 雞,兩腮滾燙,幾乎要尋個地方躲藏了才好,竟是一幅女子裸畫,畫中之人,隱約可卿。
李紈雖訥,羞得不敢看,轉眼琢磨已知可卿之意,既要學里姑娘們臨摹是假,這等畫兒,園中誰曾見過,只怕連想也想不到世上還有,那一眾跟著的丫鬟們能不暗地裡傳言,只怕沒幾日,總要“自然而然”傳到幾個貼身奴兒甚至弘晝這裡,這等風流之事弘晝能不歡喜,必要召見可卿詢問,自然有其爭寵求媚之意。
只是她向來來親厚鳳姐,本不願為可卿嫁衣裳,奈何可卿此舉,雖說用心機深了,但是究其本意,卻是妥妥貼貼循著性奴本份,伺候主人之舉。
自己也不好辭,只好含混答應了“回頭看哪個姑娘好學臨摹才好……妃子畫兒雖妙,總不好課上一起摹抄,妃子天仙般人兒,自當閨私小閱,才不褻瀆……”可卿也不追問,只道:“姐姐你瞧著辦就是了……”。
才有了那日可卿私訪稻香村之事。
只如今想來想去,惜春連著幾日都在請教畫工,還去寶釵去求那些個古版筆法,本是應當就便讓她去臨摹,只是明知可卿爭寵,便是園中無心機者如同李紈等類,也只道和迎春不睦,竟是要讓迎春妹妹親自將可卿之計施展,送可卿入弘晝之懷,未免更是荼毒迎春,便是不忍。
只是看著惜春如今頗多古怪,亦不知這小小少女,打的什麼主意。
便只好裝做不知道,又不敢回了鳳姐怕惹風波,思來想去,便尋個由頭叫自己兩個堂妹去臨摹也就是了,至於丫鬟們如何傳話,既不特地禁止,也不張揚,也只是聽天由命,坐看變遷罷了。
又忽忽幾日,年關將近,天氣越發冷了,若說過年,眾人本是頭回在園中為奴過年,也一時不知如何籌備才好,除了王夫人薛姨媽越發添了衣衫用度,著意妝點,其他人一時倒也無措。
園中本值平兒生辰,便是弘晝不在,眾人沖著鳳姐面子,自然也當相約一併去賀賀。
只是不想湘雲卻是病了,一時尋不到妥帖大夫來瞧,卻看著說是倦怠弱症,這湘雲一向體氣好,居然也是得了這等癥候,未免也是惋惜,只是人蔘、鹿茸、當歸、血燕得盡些物料滋補罷了。
不想一個病了又一個,那黛玉又犯了喘咳,她素常如此也就罷了,寶釵等去瞧她,似是添了愁容,知她無非是這等心思,也無可勸解。
接連著,王夫人又頭風犯了,怡紅院里不免又著忙折騰;再連著,連晴雯都說著了涼發了無名熱身上不好,鳳姐等更怕園中病過了人,一面將晴雯挪出怡紅院來,乾脆在如今空著的紫菱洲西邊小屋裡養病,一面又著急忙忙叫外頭尋醫生,只是醫生進來男女不便,倒是那詹事府馮紫英有心,請了個太醫,自己同著詹事府管事首領太監佟客雙兩人陪伴著,親自領了進來,在園子里各處病號這裡轉了一圈,挨個請脈用藥。
園中諸女都難免讚歎這馮大人待王爺衷心赤誠了。
鳳姐自然要垂了帘子見見馮紫英道謝,馮紫英卻是恭謹,只說“諸位姑娘謬謝了。
園子用度,三府打點,都是小的份內的事。
”,又加說一句“如今大內祈福已畢,萬歲爺身子見好,朝廷上下都是寬心的。
四王爺說我們五爺一個人在張家口不妥,請旨召王爺回京療養… …皇上說難為我們五爺一片孝心,自己傷著還天寒地凍的去張家口辦差,已經命宗人府派暖轎去接了,不幾日就要回來……想來還是住園子裡頭……還望園中姑娘們預備著……“ 聽說弘晝要回,眾女未免更是欣慰期盼。
究竟弘晝返京回園後事如何,請候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 難知君心難知愁 不辨春寒不辨秋 小鬟初聞風遮月 顫顫惜憐暗香羞 第七十回:裝瘋賣傻名王歸府,玉奴月鬟雙掬湯泉 卻說馮紫英帶著太醫入園伺候,只說弘晝已得了旨意,不日要回。
園中諸女雖一時難辨朝中內廷風聲,但是聞言弘晝要歸,總是欣慰期盼。
原來弘晝怕雍正一病難起,朝廷自有變故,更有那軍機處調動自己親信門人執掌之驍騎營兵馬協同京畿布防,思量再三,乾脆一水兒裝戇韜晦,只在張家口,胡說自己傷重不好動彈,那請安摺子里“病中孱弱無力,四體冰裂,兩目苛傷,遙望京華,惦念父皇,泣血淚乾之餘,對禱蒼茫,只願非兒臣之不肖不孝,致使天躬違和,卧榻切齒,對影沾襟,恨難盡為子為臣之分寸德行,若天假以壽,能度此冬,來歲掙扎返京,必求懲膝下,再祈父皇萬年,以慰赤子蒼頭……”說得好不凄涼,只一個三十歲不到年輕人,便是真的跌了一跤,如此行文,也未免又有些搞笑荒唐。
軍機處本不敢驚擾雍正,直到那日,雍正竟稍稍可以走動,問起弘晝所在,才有提及,四皇子弘曆在病榻前念這摺子,倒把個病中的雍正給念得噴飯一笑,叫批個“胡說八道,速速返京,若病了,三府俗務難料理,自己府上養著。
”當真也是疼他。
弘晝本來在張家口,日日在驛館里廝混,百無聊賴,幸虧那當地縣官任誠鳳,是個頗能察言觀色的主兒,瞧出弘晝風流人卻正無趣,居然將當地女學宮裡兩個妙齡女孩子送進來供弘晝“解悶”。
可嘆這等女孩子本來也是官宦人家千金小姐,說在學宮裡讀書習字,不過是地方上豪紳聯絡之意;自然將來該選秀的選秀,當出閣的出閣,也是嬌梅嫩柳,水靈閨嫩的清潔女兒家。
如今無可奈何遇上這等“王爺留訪地方”的事體,給地方官又是威逼又是利誘,送給王爺消悶解乏;只可憐給弘晝一通姦辱,玩了身子,破了貞節,只當洩慾玩具一般奸弄折辱,亦是時運不濟,無可奈何,紅顏薄命之事。
這等女孩子到了此刻,再怎麼羞悲凄恥,既然失了身子,唯一可盼望不過是王爺垂憐喜悅自己身體容貌,能收去京做了性奴也算是個下場。
卻不知弘晝卻還嫌棄她們除了年幼貞潔之外,到底只是郊省之地,尋常士紳人家女兒,看容貌顏色也還動人,只是氣質性情,修養風姿,卻還不如大觀園裡二等丫頭,至於如釵黛妙雲、鳳卿三春等更是望塵莫及。
他也不嫌麻煩,竟叫馮紫英去園子里,將自己四個“貼身奴兒”接來陪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