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大觀園記更新至105回 - 第157節

他見三姐昏死過去,呆坐了半晌,才自胡亂擦了擦下體,穿了衣衫,整了整帶袖,獨自走出了地窖。
門外幾個看守小太監忙過來招呼應和。
這等內廷閹豎,最是知道“事不關己,便作不知”的要訣。
這馮紫英既是頂頭上司,又是當紅官員,究竟下去做什麼,如何審問犯人,自然是只做沒事人一般,連個眼神都不遞送。
只服侍著替馮紫英掌燈送行。
依著馮紫英的本心,今兒本來是要問問柳湘蓮之下場,並可卿之事,問過之後,實已定了心思,要杖斃這三姐。
只是另一層上,他雖也近女色,品過花問過柳,但是到底更多是官場上打點名利之人,一向又在地方為官,看眼色找門路辦差事通關係是個日常之舉。
此次他升遷進京,實則和上表彈劾賈府有著關聯。
於他來講,寧榮兩府的案子,不過是自己仕途上之借力之勢。
哪知進京來伺候弘晝,倒瞧了個目瞪口呆,這弘晝天潢貴胄,鳳子龍孫,偏偏又是個不問經濟,不通世務之人,朝中風雲一概無視,六部差事舉重若輕,竟是一心於那美色風月上用心,將寧榮兩府昔日女眷盡數收納位奴,只顧倚紅偎翠,品花聞香,他心中也不免有個咋舌:“這主子真懂享受”。
待到今兒隨著弘晝旨意,自己一時權柄在握,擒拿了尤三姐,想著佳人末路,可惜了紅顏,美色當前,竟有了個“學學主子,如何盡興受用”的念頭,自當有樣學樣,才來逼奸脅迫,玩弄折辱。
他雖有這份心思,卻不是不知輕重之人,來前已經請了弘晝之旨意“那賤人如何處置?”,弘晝卻似不想提此事,自己得了個“瞧著處置”的口諭。
只是既有了這份色心,適才又奸得盡興,自不可留三姐在人世,以防萬一將來弘晝變了卦生了其他心思,自己奸玩了弘晝的禁臠,未免有了心結。
只是此刻當真將這三姐逼迫淫辱,寸寸縷縷得了意,要開口將其杖斃了,話到嘴邊,到底竟然有些不舍。
與其說是不舍這嬌軀美體,倒不如說是不舍那等予取予求盡興逼奸的快意。
雖也知要收了三姐為自己禁臠斷無此理,世上哪裡有不透風的牆,只是未免躊躇,一時竟有了“難得的美嬌娘,再玩幾次再處置不遲……”的念頭。
便邊走路邊對著看守太監吩咐道:“且拘著,回頭……找人替這……人犯換換衣裳,漿洗漿洗……莫讓她自盡了,也莫虐待了……回頭我還要審”。
那小太監最是識趣,哪裡敢多問,連眼皮子都不抬,沒事人一般只是回個“是”,又回話道:“大人……,佟公公前頭關照了,還請大人示下,裡頭送來兩個人犯,說是賈府的人,要流放了,出京前見見主官,問大人要不要見見?”馮紫英一冷笑,沉吟道:“我就不見了,你回頭讓你們佟爺爺處置就是了……恩……慢著……差人路上關照著,不要虐待了……”那小太監忙應了是。
馮紫英思量片刻,見夜色已深,便依舊回雲兒處休息不提。
第二日清早,他卻依舊趕早去大觀園求見弘晝請安回話。
他一肚子鬼胎,琢磨了一宿的話要應對弘晝,只是略略吃不準該不該主動提及這三姐還是乾脆按下葫蘆悶下瓢。
不想到轎子就到了大觀園西門上,門邊茶廳里的看守太監見是他,忙迎出來。
他卻也知宰相門口七品官,也自恭謹和氣,只是拱手作揖,說是要見弘晝,那看守太監便命個小太監去回話,一面請馮紫英坐了。
馮紫英也就抱拳賠笑,坐了觀瞧,卻見這門廳原先通往園內的內室門上竟與前日不同,沿著門廊裝起了一道銅色的掐絲雕花架子,四周雕琢的是百鳥鳴秋的圖案,那些個孔雀、大雁、天鵝、喜鵲、白頭翁都是用陽文在個銅版上雕琢出來的,鏤空探月,走形繞絲,甚是精美。
不由隨口問道:“這門框架子倒是難得的,瞧著是要掛帘子的?你們門廳上倒還用這麼體面的裝點?”那太監笑道:“大人你呢說笑了,這是特地尋京里藍帽衚衕金璐閣打造的,別看這一副門框裝裱,三十兩銀子呢……我們門廳上都是苦命下人,哪裡擅自用這麼好的物件” 馮紫英奇道:“那這是……” 那太監道:“這是裡頭鳳妃特地吩咐的,大觀園裡凡茶廳門房,通內外之處,都要用這玩意……回頭還要掛上珠簾,這叫什麼……什麼……哦……雀思簾……從今兒起就定了規矩,園子里的姑娘們,便是有事,也只能在茶廳門房說話,不能卷了帘子踏到前廳來呢……只是要的急了,才打了門框子,帘子還在置辦,估計要明兒才能全部妥帖……”馮紫英低頭一思,竟是明白,此乃取意“金籠藏雀,深簾斂香”之意,想來是弘晝發落了尤三姐,園子里人人自危,鳳姐便想出這由頭來做規矩,卻是臣服安心為奴取悅弘晝之意。
只是又想人言這王熙鳳雖是聰明好強,心思敏銳,只是一向無文,這等古雅又帶些風月幽幽的主意,竟不知是如何想來。
才和這太監有一句沒一句的打哈哈。
卻聽那后廳腳步聲響,那回事小太監已是歸來,身後卻還跟了一個綠裙宮衣少女,那小太監卻是笑著踏足來到前面,那綠衣少女果然,卻駐足留步在了那尚未裝得的“雀簾”之後。
那小太監在掌事太監耳邊耳語幾句。
馮紫英正自沒趣。
卻見那綠衣少女已是低頭微微一福,竟是在向自己行禮。
他雖昨夜姦淫逼迫那尤三姐時作威作福,逞強縱慾,只是那是弘晝點了頭打落架子的女孩子。
在園子里卻如何敢亂受人的禮。
偷偷瞧一眼那女孩子,體態婀娜,身形嬌媚,眉眼兒別樣風情,竟是那日在正殿給自己奉茶的奴兒。
一時也不知怎的,心裡竟然一陣慌亂,好似做了賊一般。
忙低頭作揖,不敢抬眼,只以目視地道:“這位姑娘多禮了……”那裡頭卻果然是晴雯,她聽馮紫英竟然主動和自己說話,臉蛋不由一紅,忙收斂了胡亂一笑,口中道:“大人……是襲人姐姐和鴛鴦姐姐商議了,要差人回話,主子……昨夜一宿未眠,今兒早上才睡下,大人是主子跟前親信人,不能怠慢,就請大人示下,是要緊事,便喚醒主子……如不是要緊事,大人在這裡久候也是不妥,就請大人先回去,或者晚些個再來請主子的安……”馮紫英聽她說得“弘晝一夜未眠”,也知園中必還有變故,只是這晴雯不說,閨閣私密,園中禁忌,自己自然不問,連連打躬道:“姑娘太客氣了……我能有什麼要緊事,不過是來請安回話罷了。
既然主子不便,自然回頭再來請見,姑娘……哦……並裡頭姑娘們都是主子身邊伺候的,才是近人親信。
這麼點小事還勞煩姑娘您親自來回。
著小太監回話也就是了……”晴雯嫣然一笑道:“也不煩個什麼,大人客氣了……”到底也沒走出這尚未裝了帘子的“雀簾門”,又福了福,才轉身回園子。
心下也不由暗思:“這個官兒,園子里來得這麼勤,主子跟前倒是得臉……只是瞧著,倒是高高大大的。
和我們原先寶二爺倒是不同。
”想到“寶二爺”,不由臉一紅啐一口,也愧自己怎麼想起他來。
她其實一向性子傲些,雖圈入園子為奴,少不得死了心候著弘晝哪一日來姦汙玩弄。
只是她同襲人一般,自幼便服侍賈府寶玉。
待到稍稍少女懂事,心中便隱隱知曉,自己薄命為人奴婢,依著其年規矩,略略成年有了幾分顏色,不過是由得房裡主子猥褻姦汙,玩弄洩慾,若討了主子歡喜,留在房裡充為侍妾,若不討歡喜,失了身還要去配個小子也就罷了,一進一退便是機緣。
她自持花容月貌,窈窕冰雪,論顏色在府里丫鬟里都是上上乘的,自不免也知命數,將寶玉隱隱當成自己未來的男人。
只是她性子倔強火爆,又是少女新蕊,欲近還遠,多有孤傲冰潔之心,又總覺得自己少女初春,竟要充人侍妾,難免惱羞不甘,雖那寶玉百般認底做小的,卻未曾當真和寶玉有些私情,竟讓襲人佔了先。
這一來,她卻又難免有些酸意,平時夾槍帶棒的便有些言語,卻又偶爾覺得“由得襲人姐姐和我們那爺廝混去,我倒得個乾淨”的念頭。
不想一時風雲突變,賈府抄家,女眷遭圈,轉眼之間,襲人倒成了“已然失了貞潔”的下賤丫鬟,終日惶惶,自己兔死狐悲又偏偏動了心腸,不免反而多照拂襲人,賓服她差遣起來。
只是那“寶玉”二字已是漸漸遠去,難以再拾起記得了。
心中總存了個“這些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的念頭,隱隱遷怒,其實連弘晝都不願親近。
今兒也不知怎的,竟然又胡亂想起寶玉來。
雖是內心私密,但是隱隱卻又覺得自己想到了旁的男人,是失了“性奴之德”,未免有些愧色,連走路都慌亂起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