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宜打了幾個哈欠說:“那你鬆手吧,我趕緊寫完好回去睡覺,可困死我了。”
趙南連依依不捨地鬆了手,以手支頤靜靜等她抄寫完成。
月宜字跡清秀規整,十分好看,趙南連和她一起整理好,問道:“你是不是以後不能出來玩了啊?”
“我爹不讓我和你們接觸。”月宜嘆道。
“我師父也這麼說。為什麼大家都不讓咱倆一起玩呢?傷腦筋。”趙南連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月宜比他還小,更是不懂,只得說:“你還說要請我吃栗子糕呢,這下子估計是懸了。我爹說要是發現我再偷偷溜出去,就要打斷我的腿。我害怕。”
“那這樣,我去買瞭然后從牆上給你遞過來不就成了。”
“也成,只是可惜不能去外頭玩。”
趙南連笑著,兩顆小虎牙映在月光中:“等咱們大了,你爹就能讓你出去了。”
寒來暑往間,無可奈何繁花落去,似曾相識雨燕歸來,大宅院里的小男孩兒卻已經抽條似得有了少年人的輪廓。身上的衣服換得越來越快,不得不撿了師兄的衣服縫縫補補換上,那些小的穿不了的則留給更小的師弟們。趙南連最近在外面找了個活兒,正是盛夏時分,不少遊客爭先恐後想要坐船在清如碧玉的湖面上遊玩,湖心裡的白蓮花一碰連著一捧,像是皚皚白雪盛開在湖面,煞是好看。
遊艇的老闆人手不足,只得到處招工,趙南連覷見貼紙,便自告奮勇地去報名。
這幾年麒麟社能招來的學徒越來越少,師傅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總不能只靠著師傅挑大樑在外面賺錢吆喝。這些徒弟們也開始謀划著做點別的生意來增加收入,二師兄還和旁人謀划著開個鍋貼鋪子,只是師傅一直不同意。他是老派人,覺得說相聲就要一輩子死守著這個行當,不能改。
趙南連沒那些死腦筋,只想著多賺點錢給師傅買些好東西補補身子。
日落西山時,趙南連結了當日的薪水,老闆笑道:“小夥子身子板不錯啊,和你一併來的都累得不想說話,你這還是生龍活虎得。明兒要是有空,你還可以過來。”
“沒問題,老闆您放心,保證把你的顧客伺候的舒舒服服得。”趙南連雖然沒有小時候那樣調皮搗蛋,但依舊每日笑嘻嘻得,逗得身邊人開懷大笑。
他拿出一些錢去攤鋪前買了栗子糕和韭菜盒子,然後又從湖邊的蒲葦叢里抽了幾根細長的葉子,蹲坐在馬路邊,手指靈活飛快地編織,不一會兒掌心就出現一隻活靈活現的螳螂。他一路提溜著跑回大宅院。把給師弟們買的吃得先放到廚房,又去看師傅,師傅正在屋裡頭拉胡琴,沒有點燈,陰沉沉得,連帶著師傅身上都落了一份日薄西山的陰霾。師傅聽到趙南連的聲音便問道:“回來了?”
“回來了!師傅,我今天相聲說的可好了,一連說了四場,還唱了一段《單刀會》。他們都說我唱的好。”趙南連給師傅把油燈點上,半蹲在地面上,笑著和師傅說道。
師傅道:“還是得努力,另外也要注意保護嗓子。咱們這行,嗓子最重要。”
“我知道。”趙南連將韭菜盒子和栗子糕遞到師傅眼前,“師傅,給您買的,您趁熱嘗嘗。其他的我都放到廚房了。”
“好孩子,我也總算等到徒弟孝順我了。”師傅感慨說。
趙南連給師傅捶捶腿捏捏肩,師傅不需要他在旁這才推出去。拿過梯子挨著牆爬上去,從前還得墊著腳尖,現在卻為了躲避白秀才還得故意矮下半截身子。
屋裡頭的南字科師弟許南笙打開窗子打趣說:“南連,又去看你童養媳啊?”
“去你的,那是我妹妹。別瞎說。”趙南連笑罵著。
許南笙樂道:“成,那我當你妹夫行不?”
“我撒潑尿給你照照鏡子如何?”趙南連啐他。
說話間,月宜已經從外面回到家中,她現在念中學,是小鎮上一所傳教士辦的寄宿中學,白秀才花了好多學費才把月宜送去讀書,每周末回來休兩天,今天正好是周五,月宜下午一般四五點鐘就能回到家中。
趙南連一瞧見月宜的身影,立刻拍了拍梯子,高興地揮揮手。月宜眼睛一亮,連忙放下書包,挪了梯子爬上去,和他面對面。
趙南連將懷裡依舊熱乎乎的栗子糕和韭菜盒子遞給月宜:“諾,給你買的。”
月宜天天在學校里待著,特別想念家裡的小甜點,每次回來,趙南連都會給她買些讓她解饞。趙南連覷著她吃得開心,便問道:“你爹啥時候回來?要是不著急,來我們院子里坐會兒吧。”
“還要再待一會兒吧。”月宜躍躍欲試,趙南連先把吃的放到牆壁上頭,旋而雙手扶著月宜,讓她小心翼翼翻過來,踩在梯子的最上頭,自己再慢慢往下挪,穩穩扶著梯子,一步一步領著月宜走下來,自己再上去將吃得取下。
月宜笑著拍拍身上的灰塵:“你師傅呢?”
“在屋裡呢。我帶你去看看他。”趙南連習慣性地握著她的手往師傅屋裡去,可是身後的月宜臉蛋卻瞬間紅了起來,掙了掙,沒有掙開。趙南連回眸好奇地問:“咋了?”
月宜又去試探性地掙開自己的手,趙南連皺緊眉頭“嘖”了一聲,還是那副哄小孩子的語氣:“你這手這麼涼,我給你暖暖,別鬧。”
他往前走,月宜卻小小聲嘀咕著,心跳一下比一下快:“我沒有鬧……男女……授受不親……”
可惜聲音太小,趙南連壓根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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