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月宜畏懼地低低喊了一聲,雙目垂下,小腦袋也跟著低到塵埃里,盯著腳尖不知所措。
趙南連稍稍冷靜下來,心裡雖然還是害怕,但仍舊上前一步,護在月宜身前,嘿嘿笑著和白敬山說:“秀才伯父……”
“誰是你伯父?”白敬山厲聲呵斥,直把小男孩兒嚇得身子一愣,趙南連平素沒心沒肺,師傅和他吹鬍子瞪眼睛他都不怕,可是白敬山那樣威嚴的面容卻真得鎮住了調皮的趙南連。
白敬山不理會他,大步上前一把打開月宜和趙南連相握的手,旋而又把趙南連脖子上月宜的圍巾扯了回來,順帶推了一把趙南連。他領著月宜走到門口處,轉身嫌惡地盯著小男孩兒說:“我們白家不歡迎你這種下九流的行當,麻煩你和你的那些師兄師弟不要再來打擾我和我女兒。”說罷,咣當一聲,大門被關上,裡面也被人從內部鎖了起來。
趙南連被白敬山一把推倒,踉蹌了一步摔在地上,門關上的時候隱約還能聽到月宜哭訴哀求的聲音。
他很擔心月宜會不會也被白敬山教訓一頓。
屋內的白敬山依舊憤怒地數落著月宜。
“爹,您別生氣,我就是想出去玩玩,真的只是出去逛了逛廟會……下次不敢了……”月宜小小聲地分辨著,可是白敬山鐵青著臉色坐在院落的石凳上,重重拍了一下桌面:“月宜,爹是怎麼和你說的,不能隨意出門,現在的時局你不了解,外面到處都是壞人。你一個小女孩兒說不定就會遇到什麼事情,你要是出了點什麼事,你讓爹怎麼活?爹就你這麼一個女兒……”白敬山說到這裡,長長嘆了口氣,想著回到家中發現女兒不在的場景,心都要蹦了出來,左右打聽,對門的老太太才告知,大宅院里的小男孩兒領著月宜出去逛廟會聽相聲去了,一會兒便能回來。白敬山仍舊不放心,方要出去找月宜,便看到兩人手牽著手回來了。“還有隔壁那些孩子,都是些不學無術下九流的東西,長大之後誰知道會不會做出些坑蒙拐騙的事情,你和他們混在一起能有什麼好?”白敬山恨鐵不成鋼地說。
“趙南連人很好……”月宜不死心地說。
“還頂嘴?”白敬山高聲斥責,“以後就在家裡呆著,再讓我知道你敢偷著出去玩,你真的打斷你的腿。”
那邊趙南連忐忑不安地在院子里轉悠,最後貼著牆壁傾聽,沒有聽到月宜“被打”的聲音,稍稍放下心。沒過多久,師傅和師兄弟們也都順利返回,今天賺了不少錢,老師傅心情好,再加上趙南連表現得也不錯,特意撥出幾個子兒賞了趙南連。
“南連,你今天領著誰去聽的相聲?”師傅忽然漫不經心地發問。
趙南連笑道:“隔壁那個白秀才的閨女,她叫月宜,她說咱們相聲說得好聽。”
師傅搖搖頭,嘆道:“咱們和人家不是一路人,你師兄上次惹到了白秀才還和人家起了衝突,你以後少去湊熱鬧,專心你的功課,記住了沒?”
“記住了。”趙南連支支吾吾應下,卻沒想著要聽。月宜是個可愛好看的女孩兒,和她在一起他覺得很歡喜,為啥每個人都說不讓自己和她玩呢?
師傅瞧見他眼上的烏青,蹙眉問道:“你又和誰打架了?傷成這個樣子還怎麼出去討飯吃?”
“和一個拐子。他想拐月宜,被我咬了,於是給了我一拳。”趙南連驕傲地說。
師傅在他腦袋上招呼了一下,怒道:“兔崽子,一身的力氣就是不用在正經地方上。你這是運氣好,要是遇見那種蠻橫得,把你們倆都搶走了,我看你們怎麼辦。小王八蛋,就是欠收拾。今晚上把你的《蘇武牧羊》徹底學會了再睡覺。”
到了夜裡,趙南連給師傅學完《蘇武牧羊》得到肯定,總算得了空偷偷摸著梯子爬上去,踮起腳往院落里看,院子里栽種了不少白敬山喜歡的菊花,月宜平素也幫白敬山照看,長勢都很好,趙南連透過花影看到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在院落里忙碌著什麼。
他覷著白敬山屋裡黑漆漆得,於是大著膽子輕喊了一聲:“白月宜。”
月宜驀然回眸,見著是趙南連,覷了一眼屋內,這才躡手躡腳地來到牆根下仰著腦袋問:“你怎麼來了?你師傅有沒有打你?”
“嗨,打我那是家常便飯,一天不打我還難受呢。你呢?你爹教訓你了?打你了沒?”趙南連著急地問。
“沒有,我爹不打人,但是讓我在院子里抄書,抄不完不許睡覺。”月宜回身指了指石桌子上頭的書本。
趙南連舒了口氣,懸著的心落在實地,慶幸道:“我還在想你會不會也被你爹按在長凳上狠狠來一頓鞭打。原來是抄書,這簡單多了。”
“簡單……那你來替我抄啊。”月宜扁著嘴,甩了甩酸疼的手腕嘟囔著,“我抄的手都要廢了。你還幸災樂禍。”
“我哪兒幸災樂禍了?”趙南連撓撓頭,無措地說,“我寫字不好看,這也不能幫到你啊。”他又想了想,將身上的棉襖脫下來扔到月宜懷中:“多穿點,晚上冷,小心傷風。”月宜聽話地穿上,一抬頭,小男孩兒已經大著膽子麻利地翻過牆來,身子一矮跳落在地面。月宜嚇了一跳,忙壓低聲音說:“我爹要是看見肯定會打死你。”
“你爹睡著了,怕啥。我陪你抄書。”趙南連笑道。
月宜也想和他一起,於是一併回到石桌前。趙南連對文字類的東西一點都提不起興趣,看了會兒就開始犯迷糊,腦袋一點一點的,月宜扁著嘴用毛筆尾端在他臉上碰了碰。趙南連立刻驚醒詢問道:“咋了?寫完了?”
“累得慌。”月宜委屈地說。
趙南連只好拉過她的手腕仔細瞧著,太過纖細的手腕,翠竹一般,自己要是使勁一捏,估計就能給折斷:“你爹這是虐待你不給你飯吃嗎?你咋這麼瘦?”
“不知道。就是長不胖。”月宜道。
趙南連不再多說,手指稍稍用力捋過月宜的手腕,這般力度的確讓酸疼的手腕緩解了不少。趙南連捋了好一會兒,想起來集市上握著她的手,細皮嫩肉的,熱乎乎的很舒服,心下便不捨得放開:“還有多少?”
“兩頁。”
“那不就要大功告成了。”趙南連捏捏她的柔荑,比她還要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