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歸遠沒有再進一步,而是認真說:“那就好,你能想我我就開心。我也會想你。你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說,無論任何事,我一定想辦法幫到你。”
他的目光彷彿是一片浩瀚的汪洋,汪洋之中是金燦燦的沉船,吸引著月宜沉溺其中一探究竟:“嗯。那你一路平安。”她讓他等一等,轉身回到教室里,打開書包翻出那枚自己重新編好的穗子,然後重新回到時歸遠面前,將穗子遞給他說:“也不是什麼非常好的東西,更沒什麼特別的寓意,就是想著送給你一份作為轉入省重點高中的禮物,你若是喜歡……”
“喜歡,很喜歡。”他鄭重地將穗子系在書包系帶上,害怕不小心蹭掉,還特意系了好幾遍。
省重點的生活與其他學校沒有太大的區別,無非是競爭更激烈,生活更加枯燥乏味。時歸遠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清心寡欲,對任何生活都會很習慣,可是真正嘗過蜜糖又怎麼還會喜歡白開水的滋味兒?
這一年過年,月宜提前就回到外公外婆家中,祝瑋尋了借口說是外派出差,實際上是帶著時蕾去了J市看望時歸遠。月宜從一開始的嫉妒和憂傷變得有些麻木。可能媽媽去世之後,祝瑋徹底放飛自我了,反正他一個鰥夫,身邊有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別人還會羨慕祝瑋這麼快就第二春。
這個世界向來是對女人苛責,對男人寬容。
新年新氣象,月宜期末考試成績提高了不少,從班級的吊車尾來到了中游位置,下個學期回學校就徹底是月宜最愛學的文科課程了,月宜也覺得擔子輕鬆了不少。外婆心靈手巧,和月宜靠在暖氣旁言笑晏晏地剪窗花,月宜就會剪一些最簡單的圖案,外婆笑著打趣說:“你們年輕人繡得那些十字綉太簡單了,這真正的刺繡、剪紙是需要想象得,腦子裡沒有這個樣式,剪刀底下就出不來。”
月宜嘟著小嘴兒,折騰了半天,還是四不像。
外婆笑道:“你看來是隨了你爸爸了,你爸爸五音不全,還沒什麼想象力。”
月宜不滿意地“切”了一聲:“誰說的,我很會唱歌得,外婆你忘了?我小時候還得過歌唱比賽的第一呢。”
“記得記得,那張獎狀現在還留在柜子裡頭呢,外婆昨天還看見來著,咱們當時高興壞了,你爸這人從來都不會稱讚別人,張嘴就說,會唱歌有什麼用,又問幾個人參賽。”外婆嘆了口氣,搖著頭唏噓道,“月亮啊,外婆也不是故意挑撥你爸和你的關係,只是從心裡覺得,你爸的人品不太好,你別跟著他學。”
月宜道:“他很忙,天天都不一定見著面,我能跟他學啥?”
“忙?忙什麼?他都是沖層幹部了,按理來說應該很輕鬆,怎麼還在忙?”外公聽到此處終於忍不住哼了一聲,不屑一顧,“他忙什麼我們都心裡有數,只是他打量著我們都是傻子還蒙在鼓裡呢。”
外婆踢了一腳外公的小腿,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在月宜眼前提這些事。月宜也假裝不明所以,其實也明白他們言語中的深意。看來爸爸的“秘密”早已經是公認的事兒。年夜飯吃得外婆最拿手的鮁魚水餃,月宜捂著鼓鼓囊囊的肚子說:“吃多了,小舅和小舅媽啥時候來?我想出去放鞭炮。”
“快到了快到了。”外婆說著就接到了除夕還要加班的兒子和兒媳婦兒的電話,兩人已經在路上了,麻煩外婆再等一會兒。
月宜乾脆跑到樓下,在街口殷殷盼著小舅的身影,很快,小舅一家叄口開車到達,小弟皮得很,見到月宜就掙著手要月宜抱,小舅說:“你弟弟在車上嘴就沒閑著,估計是吃不進去餃子了,後車廂給你們拿的煙花,你倆先在樓底下玩兒吧,玩夠了再上來吃甜品。這都是你小舅媽親手做的。”
月宜比了個耶,就帶著表弟在樓下瘋玩兒,小孩子對煙花鞭炮總是出奇的嚮往,兩人沒過多久就把後車廂里的煙花全部搞定。月宜仰起頭看著轉瞬即逝的花火,口袋裡的手機忽然傳來震動。她以為會是祝瑋,可是看到姓名,失落中又平添一份喜悅。祝瑋不在意自己,時歸遠卻惦記著自己。
“新年好,做什麼呢?吃餃子了沒?”時歸遠笑著問她,語氣輕快,那一絲纏綿並未刻意讓月宜聽出來。
“當然吃了啊,我和我弟弟放鞭炮呢。”她把聽筒放到小弟身邊,對他說,“喊哥哥過年好。”
小弟還在牙牙學語的階段,含含糊糊說了句“哥哥過年好”。
時歸遠聽著稚嫩的聲音,知道那是月宜的表弟,其實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倒是希望他可以喊自己“姐夫”。時歸遠扭頭看著廚房裡依舊在忙碌的時蕾和祝瑋,他悄悄掩上陽台的門,只穿了單薄的一件高領毛衣,領會除夕夜的寒冷:“月宜,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大約正月十五開學,之前或許能抽出幾天時間偷偷回去一趟,我們見個面,然後請你吃飯好不好?”
月宜想了想,輕柔地規勸著:“我聽說省重點學業很繁重,鄭言辛說他家也想托關係讓他去,但他打了退堂鼓,我和藍沁婷看他發給我們的課程安排都覺得太辛苦了。既然這樣你就別折騰了,以後有時間我們可以一去吃很多好東西,沒必要急於一時。你總是叮囑我好好學習,那我這個妹妹也叮囑哥哥要好好學習,為我們這個小破中學爭光。”
時歸遠聽著“小破中學”四個字莞爾一笑,這是鄭言辛最愛用的形容詞,看來也是近墨者黑,月宜也習慣用上了。“好,那我努力。”時歸遠靜靜地開口,每一個字都是對她無上的承諾。
月宜又道:“我不和你說了,我要帶著小弟回家了。小弟雖然吃零食吃多了,但是還得吃餃子呢。”
時歸遠聽著她要掛斷電話連忙說:“月宜,對不起。”對不起除夕佳節時分祝瑋在自己身旁,卻不在月宜身旁。
月宜似是聽懂了,可是除了心底微微冒出的一絲酸澀,其他的也沒什麼感情,人到了最後多是麻木,不會再有傷心:“沒事,我很開心。”
“我還想吃你做的桂圓紅棗酒香軟糕,可以嗎?”時歸遠捏著她送給自己的穗子沉聲問。
“可以,有機會帶給你。”
這個機會也只能等著下學期了。
剛剛開學,月宜就經歷了一次開學“測驗”,這回來到自己的強項文科班,月宜的發揮非常不錯,從班級的中游一下子就來到了十幾名。月宜很開心,特意請幫自己輔導過功課的鄭言辛和藍沁婷吃飯。鄭言辛笑道:“老時沒從微信上幫你?”
“有,但是想請他,他也來不了。”月宜老老實實地說。
鄭言辛掰著指頭說:“這個學期假期也不少,清明、五一、端午,興許有機會咱們能去J市見上一面呢。我聽說老時在那邊也是如魚得水、風生水起,他又擅長體育運動,即將舉辦的橄欖球賽他還報名參加呢。”
“如果是放假期間,可以去看嘛?”藍沁婷發問。
“當然可以。”
月宜咬著筷子,沒說話,可是心思卻飄到了時歸遠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