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出牆之鏡花水月 - 第9節

琳君為了把手上的傳單與資料發完,週末也穿著制服在戲院附近工作。
我一抵達現場,便看見她對著往來的人潮鞠躬哈腰,有些彆扭的遞出手上的廣告紙,但卻沒有任何人理會她。
我看著,心裡冒出了些微的不捨,於是便走上前去跟她拿了一張。
琳君一看到我,便忽然擺出了可愛的任性表情,瞪著我。
「你拿做什麼!不準拿!」琳君耍脾氣般的說。
我笑著想摸她的頭,卻被躲開。
「不要碰!你又不買!」琳君抱著一迭傳單,往旁站了一步。
「我買我買,還不跟我介紹?」我笑著說,把她手上的傳單搶過來,也跟她一起對著路人遞出那些紙張。
我們一起在路邊發了一陣子,卻仍只送出大約四、五張,願意駐足聽琳君解釋內容的人,是半個也沒有。
我摸了摸琳君的頭,要她一起去旁邊的咖啡廳吃飯。
咖啡廳裡,我們點完餐后不發一語,琳君安靜的看著智慧型手機,我則仍在不停的喝著水。
「不是說要跟我介紹保單內容嗎?」我說。
「你可別因為可憐我才這樣!」琳君賭氣的說,假裝倔將的語氣中難掩疲憊。
「我想存錢呀,快跟我說吧。
」我收起笑容,看著她的雙眼說。
於是琳君半信半疑,拿出背包裡的資料、攤開在我面前,開始對我解釋起來。
我表面上假裝認真聆聽,卻心不在焉。
我只是想讓琳君建立起基本的信心,讓她開心罷了。
我早已決定,要向琳君買一紙最低價格的儲蓄型保險。
「好啦,我決定要簽約了!張小姐,請問該簽什麼文件?」琳君講到一段落,我便開口說。
「我都還沒講完。
」琳君喝了一口冰拿鐵潤喉。
「我就買最便宜的這個吧!反正之後可以再調高不是嗎?」我指著五顏六色的書面資料上,數字最少的那一欄。
琳君露出狐疑的表情,將她的智慧型手機放到桌上。
星空的桌布照片已被換成一張開滿櫻花的山景,但我還是想念那張我倆的合照。
「那你看完合約,在最下面簽名吧。
後面還有幾格也要簽名。
」琳君滑動手機頁面說。
「現在已經可以用手機簽約啦?」我驚嘆著說,這回是真的驚嘆。
「對啊,你簽完名就會自動回傳。
」琳君說。
我將手機轉向自己,用手指在螢幕上筆畫,寫下自己的名字。
吃完飯後,我到櫃檯付了錢,準備與琳君告別。
琳君下午還要持續發送傳單的行程,曾經是法律系高材生的她,仍要在炎熱的鬧區中發放傳單。
我滿是疼惜地轉頭看她,卻發現她悶悶不樂。
我還沒開口,她便先開口。
「下次不要再幫我付錢了。
」我要解釋,但還沒出聲,她又繼續說下去。
「我也不要你覺得我很可憐。
」她說。
我忍不住,上前抱住她。
分不出是套裝的材質摸起來很硬挺,還是琳君的身體實在太過僵硬。
放開她的時候,我看見她迅速擦掉眼角的眼淚。
「沒事啦。
我會加油的。
」琳君露出笑容。
我勉強微笑,想摸摸她的頭,又怕她會躲開,於是強忍住不伸出手,只點點頭跟她道了別。
離開戲院區的時候,我轉過頭看了她,她已像機器人一樣繼續向路人不停遞出傳單,彷彿方才的脆弱不存在。
我腦海中,大學時期那個要耍脾氣的琳君身影與現時的她重迭,竟變得有些微陌生。
大學時候那個連分組報告,都會耍賴要我幫她找資料的女友,竟如同遙遠的夢境一般不真實。
雖然最後她還是把報告好好地完成了,但鬧的脾氣卻一點也沒少過,當時不知花費了多大力氣才安撫了她。
那個時候的我,覺得她那模範生般的形象與私底下驕縱的模樣反差真大,而出了社會後回想起來,想不到卻意外地令人懷念、讓人感到可愛。
剛才沒有開口問她要不要找一天週末一起打網球,應該是正確的決定吧。
當我抵達下一間咖啡廳時,文忠學長已經坐在最裡頭的位置使用筆記型電腦。
文忠散發著一種疲憊的氣息,和琳君的疲憊感卻是截然不同。
琳君所經歷的是社會新鮮人與社會文化的衝突,因此是帶有焦躁的情緒;然而文忠更像是發自內心的疲倦,是過於繁忙造成。
似乎每次與他見面,他都更消瘦了。
「學長。
」我出聲引起文忠的注意,在他對面坐下。
這間咖啡廳販賣著廉價的飲料與餐點,因此吸引了很多逛街的人入內乘涼,室內非常吵雜,充滿了交談和餐具碰撞聲。
律師總是喜歡這樣可以掩蓋掉交談聲的空間。
我沒有拿出資料,便開始口頭向文忠解釋目前為止我所做的功課。
文忠一邊用筆記型電腦鍵盤打字,一邊豎耳傾聽我的情報。
我邊敘述,邊想文忠這樣傑出的律師,不知何時會離開事務所、自立門戶,我想那應該是不久后的事情吧。
「我大概知道了。
」我的說明告一段落後,文忠簡短的點了點頭。
我拿起冰咖啡喝了一口,環顧了一下店內的人們。
文忠忽然闔上電腦,拿起桌面上的文件排放整齊、收進文件夾中,然後抬頭看著我。
「老實說,我有一個桉子,我有點懶得管,你要不要試試看?」他忽然這麼說。
我一驚,停止喝咖啡,吸管內的飲料下降落回杯子內。
「老闆那邊我會跟他說明一下,基本上還是掛我的名字,但我真的太忙了,所以給你主導。
」文忠推了一下眼鏡,也拿起馬克杯啜飲了一口。
「有點緊張。
」我誠實的說。
「那麼就這樣說定嗎?」文忠挑起一邊眉毛,看著我說。
真不愧是文忠學長,一點試探式的廢話疑問句都沒有,便從我口中聽出我並沒有拒絕,因為我使用的字詞是「緊張」而非「害怕」。
也許對於充滿社會歷練的人,會認為像我這樣初出茅廬的菜鳥,不該如此自信滿滿,但當時的我、躍躍欲試的我,又怎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我微笑點頭,表示接受。
「無聊的桉子,又是什麼外遇的,扣裙:玖肆伍壹柒陸叄叄伍,不明白這些人為何要結婚。
」文忠自言自語的說著,又再次打開筆電。
「學長,你有想過要自己開事務所嗎?」我忽然問,使得文忠不得不看我一眼。
「還久吧,我老婆懷孕了,現在的我可不容許有失誤啊。
」文忠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是他少見的表情之一。
剛才批評別人為何要結婚的人,原來也已經結婚了呀。
我瞪大眼睛,畢竟學長鮮少談論私事,也甚少參加公司的聚餐或任何業務應酬,他是事務所內最資深的律師之一,幾乎所有人一進事務所工作時,他便是現在這副模樣,因此事務所的同事們,最不熟悉、也最敬畏三分的便是文忠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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