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會死的,死在何處並不重要,童少懸要唐見微的愛,也要她的生同衾死同槨。
我不會逃。
童少懸在大雨之中喘息,即便死,我也不會背對賊人的屠刀。
即便死,我也要死在阿慎的身邊。
瀾家軍百人兵馬圍繞著童少懸,遲遲沒有動手,不知道在顧忌著什麼。
童少懸和在遠處的沈繪喻都發現了這一點。
按理來說,無論是人數還是武力而言,瀾家軍馬是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只要他們揮動手中的大刀,童少懸便會人頭落地,即便要生擒也毫無阻力。
可是他們來來回回地走動,身下的馬也被他們的不安感染,馬蹄在泥土上磨蹭著,不安地,低低地嘶鳴著。
瀾家軍為首的男人開口,問道:“你們是誰?” 童少懸以為雨聲太大,自己聽錯了。
這些炸了山的瀾家軍士兵居然不認識她和唐見微? ……不對。
童少懸很快意識到了,這男人並不是在對她說話,而是……童少懸看向另一側圍上來的兩人,是在對他們說話。
這兩個人騎著活龍鮮健的黑馬,渾身穿著冰冷的玄色鎧甲,頭戴瀾家軍將領常戴的鳳翅盔,裝扮和瀾家軍極其相似,所以在這兩個人出現的時候,童少懸本能地以為這二人是瀾家軍的將領。
可仔細一看,從馬轡頭的妝飾和鎧甲的細節分辨,似乎和瀾家軍又有些區別。
更重要的是,這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戴著阻森森的人皮面具。
大雨滂沱,一開始並沒有發現這兩張藏在頭盔之下的臉非真實的人臉。
當童少懸發現那是兩張皮笑肉不笑的人皮面具,宛若喪葬之上燒給死人的紙紮娃娃時,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說話!”戴著山雞彩羽的將領中氣土足,即便在大雨之中也能一瞬間穿透雨聲,質問對方。
可即便如此,這兩個不知身份的恐怖之人,依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不僅這兩個人沒有任何動靜,就連他們身下的馬也像是沒魂兒一般,靜止在原地,一動不動。
握著長刀的手臂垂在身側,發著寒光的刀尖上不住往下淌雨水。
質問的話宛若掉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洞中,連個迴響都沒有。
面對這詭異的場面,童少懸喉頭髮緊,不自覺地吞咽,握著刀柄的手掌內汗水和雨水混在一塊兒,緊張的目光在兩方人馬之間不時地移動。
“再不說話的話,你們可就沒命……”瀾家軍將領警告的話剛剛起了個頭,兩人之中的一人忽然動了。
馬猶如和他融為一體,動若奔雷,眨眼間便沖至那將領的面前,長刀一閃,瀾家軍將領的臉便被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撕裂成兩半。
一瞬間人仰馬翻,帶著人皮面具的神秘人在瀾家軍中左突右沖,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變故來得太快,而近距離的搏鬥之下,騎兵的機動性非常有限,而此人兇悍無比且下手極其精準,幾乎刀刀奔向要害,看上去便知戰鬥經驗土分豐富,知道軍伍作戰最重要的便是陣型,一旦將對方的陣型打亂,各個突破的話,以寡敵眾並非全無勝算。
“散——” 臉被劈成兩半的將領撐著最後一口氣指揮著,一個字甫說出口,就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冷箭射穿了喉嚨。
他錯愕地捂著脖子,血嗆了上來,微弱地咳了兩聲之後便從馬上摔下去了。
到死他都沒能明白,這勢在必得的伏擊為何會失敗,還賠上了性命。
混亂之中,童少懸見一匹馬的馬蹄沖著唐見微的腦袋便踢,童少懸飛身而上抱住了唐見微,用後背生生扛下馬蹄。
受驚的戰馬一蹄子的力道可比一般武者的還要大許多,童少懸小身板被踢個正著,感覺後背連貫前胸已經被瞬間踢裂,沒能撐住,一下子撲倒在唐見微的身上。
唐見微咳嗽不止,這會兒意識也漸漸清晰,童少懸被馬踢中的全過程她都看見了。
“阿念!”唐見微渾身痛得厲害,一開口說話便能感覺四肢百骸都在崩裂。
她想將童少懸的身子撐起來,童少懸對她搖了搖頭,笑著說:“我沒事……” 三個字都沒能說完,一串血珠子從她的嘴角淌下來,滴在唐見微驚懼的臉上。
戴著人皮面具的神秘人還在馬陣之中廝殺,而遠處放箭的騎射援兵已經逼近。
援兵將弓箭背在後背上,手持砍刀沖入瀾家軍中,廝殺聲和大雨聲混合在一塊兒,血和泥水也難分彼此,一時之間殺氣震懾整個山谷。
“抓住童少懸!” 眼看要被突然殺出 的這方不知底細的人馬擊潰,瀾家軍之中有人高呼了一句,提醒此行的最重要目的。
這一聲喝令,讓童少懸和唐見微身邊的幾匹戰馬立即扭頭,盯上了她們。
一人火速衝來,人都沒從馬上下來,彎腰伸臂,竟想要直接將童少懸給撈走。
唐見微拿起童少懸的刀,揚臂一展,直接將來者的手臂給砍斷。
誰沒想到這女人竟這麼瘋! 那人劇痛大叫,唐見微披頭散髮眼睛血紅,持著很快就被雨水沖凈血污大刀,怒喝道:“我看誰來送死!” 唐見微渾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傷,一動彈便似崩裂般劇痛,可此時她已然不顧上自己。
她只知道阿念用性命將自己救了回來,誰敢來犯,來一個她殺一個。
三名騎兵沖著唐見微奔來,唐見微目光如炬,注意力從未這般高度集中過。
她矮身一斬,將右側衝來的馬蹄斬斷,馬上之人慘叫著跌了出去,右側之人趁此機會對著唐見微的后脖子便砍。
唐見微的刀掄圓了在身後抵擋,“鏘”的一聲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
唐見微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力量,腰部用力帶著身子一塊兒扭轉,用整個人的力量將對方的刀給擋開,她的刀也一同脫手,掉到了一旁。
唐見微如狼一般兇狠的眼神射向馬上之人,與那人一個對視。
面前是個稚嫩的臉龐,小郎君看上去不過弱冠之年,被唐見微野獸似的狠勁盯個正著,眼神里露出的驚慌很快被唐見微捕捉到了。
這是個才上戰場的新兵。
或許他從未殺過人。
唐見微立即飛身上馬,那男人發現唐見微到了自己身後,果然更加慌亂,動作失衡。
唐見微拔掉他的頭盔,一拳打在他脆弱的顳顬之上。
對方被這兇猛的一拳打得頭暈眼花,鼻血直接下來了兩道。
可生死之際對方也全然顧不上疼痛,大叫著扭身和唐見微撕扯。
生命攸關之際新兵便是容易失去理智的判斷,全然忘記可以跳下馬背逃走。
唐見微額頭挨了一拳,彷彿一點兒都感覺不到疼痛,她順著此人的動作再次扭轉到他身後,兩隻手臂夾住他的腦袋,想將他的脖子當場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