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那童四娘,可真是被唐家坑慘了。
大家都知道婚姻並非兒戲,被退婚的人無論男女,想要再找一門好親事,那便是痴心妄想。
即便像童四娘長得這般花容月貌,又擁有絕世之才的女子,已到及笄之年,你們可有瞧見給她說親的?” 眾人沉痛地搖頭。
說書先生悲嘆道:“時也命也,可惜了童四娘這絕代佳人,竟淪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是老天的玩笑還是三生三世命定的緣分,哎?那唐三娘居然被指婚給了童四娘!諸位說說,此事奇也不奇?!” 眾人紛紛附和。
說書先生越說越興奮,只差提醒看官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了。
唐見微手中的長箸一直未動,有人提醒道:“唐老闆,油條炸糊了……” 喚這一聲“唐老闆”,聽八卦聽得起勁的街坊鄰里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唐……老闆? 有人好奇,問一嘴:“唐老闆,你是哪裡人,為何會來夙縣賣油條。
” 唐見微迎著眾人的目光道:“我本是博陵人,自小喜歡烹制廚藝,如今嫁到夙縣,便想憑藉一點技藝掙點兒月錢。
” “嫁到夙縣?誰家的郎君娘子能有這福氣,娶到咱們油條西施?!” “哎?博陵人,嫁來此地,莫非你是……” 天子指婚一事,其實在夙縣鬧得不小,只不過大家知道博陵有貴女要嫁過來是一回事,能夠迅速將眼前的油條西施與此事聯想在一塊兒,又是另一回事。
唐見微尬笑,說書先生手裡的扇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真的是你啊!” “你便是那唐三娘?難怪,難怪……” ……今日來的晚了,沒想到賣的還比前兩日更快。
美食加上八卦,可教唐見微的生意更火爆。
半個時辰左右,麵糰和豆漿都見了底,出晨班的人也逐漸減少,唐見微便推車回唐府。
夜裡備料,晨間出攤,唐見微這三日缺覺,每每收攤之後就犯困。
下了一大鍋的面,撈起瀝王汁水后,碼上豬肉和醬料炒制的鹵。
這鹵是她昨日炒好的,炒了一大盆。
除了豬肉丁和醬料之外,建州老酒必不可少,依舊用蜀椒提味。
蜀椒馬上就要見底,唐見微得抽時間去好好逛一下夙縣的市集,不知道能不能尋到蜀椒的身影。
主食備好之後,又堅持炒了一把芹菜蒸了一尾鱸魚,豐盛的午膳做完,喊紫檀過來端到院子里。
夙縣的孟秋秋高氣爽,即便在戶外也絲毫不冷。
唐見微便有了將進食的案幾挪到院中的打算。
如此一來,不僅用膳的空間開闊,還可以防止菜味油味浸到被褥上,一舉兩得。
或許是因為不用奔波,近日過得頗為平順,唐觀秋吃了幾幅葯之後,頭疼的毛病有些好轉,幫著紫檀一塊兒搬草席、案幾。
紫檀接了唐見微做好的飯菜,三人並坐在一塊兒,紫檀將紅潤的鹵和面拌勻,猛吃一口,肉香與適當的辛辣味相互襯托,將充滿韌性的面包裹,縫隙之中藏著炸過的蔥花香味,紫檀一口下去都來不及稱讚,立即再去吃第二口。
要是放在往日,以紫檀這吃相,唐見微肯定是要說教她一番的。
可是今日唐見微心裡壓著事兒,紫檀吞了大半碗的面下去,唐見微連拌都還沒拌勻。
將口中的一根面吃盡,唐觀秋才開口問道:“阿應,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心事?” 即便頭不疼了,姐姐該將她認成沈約還是認。
唐見微問她們:“你們知道我曾經和童少懸有過婚約?在我九歲那年。
” 紫檀:“你九歲那年,我還沒入府……” 唐觀秋卻說:“我記得。
” 唐見微和紫檀同時看向她。
唐觀秋雙眼發沉,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妹妹九歲,生了重病。
耶娘要來八字,說娶夙縣女子沖喜……” 唐觀秋這句話說得磕磕巴巴,紫檀都沒太聽懂,可唐見微聽明白了。
基本上和街坊們說得一致。
姐姐是得了痴症,可先前唐見微就發現了,姐姐不是完全痴了,她更像是記憶倒回,倒回到了數年前。
所以這事姐姐記得! 姐姐開口了,而且基本上和說書先生所述一致,看來此事做不得假。
竟有這樣的事……唐見微不覺得耶娘像是能王出悔婚這種不著調的事情,可那時候她正病著,耶娘疼愛她,為了救她,或許真的會一時衝動。
沒想到這一時的衝動,毀了童少懸的好姻緣。
若是沒有當初悔婚一事,說不定童少懸早就許了好人家,或許是許給與她情投意合的人,那她下半輩子該過得多幸福順遂? 唐見微過意不去。
難怪初來童府的那日,宋橋便一時嘴快說漏了嘴,曾經當著她的面痛斥唐家。
原來宋橋所罵的唐家,就是唐 見微她們家啊……如今真相大白,唐見微一點都不覺得宋橋有罵錯。
此事換成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沒法釋懷。
而童家居然還讓沒有成親的她帶著家眷直接住進了府中。
即便家境貧寒,依舊盛情款待。
這件事童少懸不可能不知道吧。
難怪從一開始童少懸對她又煩又怕,便是悔婚一事種下的惡果。
唐見微捫心自問,若她是童少懸,只怕見那悔婚之人便打一次。
又怎麼會捨身相救呢。
太傻了,童家這一家子都太傻了……紫檀一整碗打滷麵吃完,卻見唐見微碗里的面都要坨了,她依舊沒下箸。
再不吃,就不能吃了……紫檀痛心疾首,唐見微雙眼發直。
“三娘……”紫檀忍不住提醒她。
還沒有等紫檀說完,唐見微便將自己的打滷麵遞給她:“你吃吧。
” “哎?三娘你怎麼不吃?” “我吃飽了。
”唐見微站起身來,“我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 紫檀茫然地看著她:“一口飯都還沒吃呢,消的是什麼食?” . 童少懸得了不用去書院的特赦,這幾日都在家中蒙頭大睡,彷彿要將前段時間耗盡的精力全都補回來一般。
她不願出門,只想待在卧房看看書,研究飛天輪。
宋橋也慣著她,不願出門就不出門,童少懸自小就喜歡一個人待著,研磨一些旁人根本看不懂的事情。
童少懸帶著病根,不知能活多久,宋橋只盼望她平安喜樂,有生之年做一些喜歡的事情,並不給她任何壓力。
季雪每天都會將膳食端進屋中,依舊是童家熟悉的菜色,鹹菜、時令蔬菜和醬料腌制的魚膾,放置在幾個小碟之內,圍著一碗清粥。
她父親童長廷一直都有入仕的心愿,也自詡讀書人,可惜天生沒有讀書人的腦子,也曾經去過博陵參加科舉,最後名落孫山,鎩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