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小乳餅是她這幾日隨手做來,帶在身邊當做墊肚子的小食。
出攤販賣或者在家備料,都是累身子的活兒,以前這些事都有下人代勞,如今都得她自個兒王。
勞作一番腹中飢餓時,拿出一塊小乳餅充饑,最是可口。
唐見微硬塞一塊小乳餅進秋心的口,言下之意便是要告誡秋心,多吃東西少說話,特別是主人家的私事,與你無關的少窺探。
這兒若是唐府,唐見微早就拎著這幫人到後院訓話,教教她們該有的規矩。
如今她還只是個借宿者,是外人,自然不便說得太過。
只是唐見微的脾氣忍不了,該暗示的還是要暗示一番。
見秋心吃過乳餅之後直愣愣的猶如一樁拴馬樁,唐見微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這小婢女定是聽懂了她的暗語。
放開鉗制的手臂,唐見微就要走的時候,秋心叫住了她:“唐……唐三娘。
這小餅可是你個兒做的?” “正是。
” “那……”秋心咬著嘴唇,方才還一片慘綠的臉上,浮現出了晚霞一般的顏色,“如果以後我還想吃這小餅,能否去找你討要?” 唐見微:“??” 好像重點有點偏移? 發現唐見微的眼神中帶著不解,秋心立即補一句:“我不會白吃你的小餅的!我可以與你交換!我可以幫你浣洗熏制,也可以為你綰髮梳妝!只要是你看得上的,我便敬事不暇!只希望能夠……再吃一口這小餅。
” 秋心舔舔嘴唇:“真的,太好吃了……” 唐見微:“……” 完全沒想到竟會有這等發展。
只不過是隨意烹制的小零嘴罷了,居然還能收買人心? 唐見微不禁感嘆,以八碟鹹菜待客的童家,或許從上到下,都沒怎麼嘗過正經的吃食兒……“安身之本,必資於食。
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生。
” 都是可憐人。
. 跟宋橋建議今日童少懸在家休息為妙,宋橋答允下來,差下人去書院跟先生說一句請兩日的假,又帶著季雪去照顧童少懸。
唐見微推車出攤,今日出攤的確晚了。
等唐見微再次推車來到坊門口時,遠遠地瞧見有一群人杵在前兩日她擺攤的地兒,神色焦灼,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其中之一便有她的第一位客人,挑擔的果農。
唐見微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看到唐見微終於來了,大家一擁而上,催促她快些炸油條。
“唐娘子,你去哪兒了,可讓咱們好等!” “你再不來我可走了!上工都要遲了!” “來來來,這是兩文錢,豆漿我自個兒打了啊!” ……沒想到今天晚來了片刻,倒是讓老顧客們有錢花不出去,憋得難受。
一群人爭先恐後地將銅錢丟在唐見微的推車上,差點丟到白乎乎的麵糰上。
唐見微趕緊將銅錢拾起來,她實在見不得這樣的邋遢。
將銅錢收好,唐見微熟練地疊面片,抻長,連下數根油條。
白面片入油鍋之後很快在一片沸騰中浮起,逐漸變色。
她一個人炸油條有些忙不過來,客官願意自己動手打豆漿,倒是省了她的事。
圍著推車等油條的客人們眼珠子都快掉進油鍋里,一邊聽著油鍋的聲響一邊咽唾沫。
看這場景,若是油鍋不熱的話,只怕不缺人直接動手撈油條的人。
唐見微用特質的長箸在油鍋中翻轉油條,讓其炸得均勻。
“唐老闆,還需多久?這根好了吧?”果農指著第一根放下鍋的油條,蠢蠢欲動。
唐見微笑道:“足下離遠些,不然蹦出來的油燙著你的話,可得燙個泡出來。
再數土個數便好了。
” 果農默念土個數,待他數到“土”時,唐見微將油條撈起來,放在網兜上。
剛放好,果農伸手就要抓,被唐見微阻止了。
“燙!” 果農大聲宣布:“我不怕燙,這油果子就是要燙的好吃!脆生生的,實在太香了!” 果農迫不及待地抓走了油條,一口咬下去,燙得他呼哧呼哧地喘,雙唇閉不上,嘴裡不斷倒騰著空間,心甘情願地被燙著。
其他客人聽到熟悉的脆響聲,立即想起油條的滋味,統統按捺不住,催促唐見微快點起鍋。
“好好好,客官們稍候,馬上就好。
” 唐見微炸著油條,客人們等著。
等待的過程中,大家閑著也是閑著,便開始說叨些街頭巷尾的趣聞。
唐見微的早點攤開在景陽坊門口,話題很容易便從景陽坊開始說起。
這景陽坊內,最有話題性的便是童長廷一家。
“……據說童長廷那小女兒被天子指婚了?指婚的還是從博陵家千金?” “嗐!這事兒當真是天緣奇遇!話本里都不敢這麼寫!你們可知天子指婚來的博陵千金是誰么?” “是誰啊?” “正是當年悔婚的唐家!還是原本要娶童家幺兒的唐家三娘子!” 眾人聞言,懼驚茫:“天下竟有這等巧合之事?” “當初那唐家為了給病重的三女兒沖喜,要將童四娘娶到博陵,誰能想到迎親隊伍還沒到夙縣呢,唐三娘就好了,一下地活蹦亂跳。
唐家不願和咱們這小縣城裡的小門小戶結親,大筆一揮,寫了封信來,就要退婚。
” “博陵豪紳當真蠻橫。
” “您這話算是說對了。
博陵的天潢貴胄們可瞧不上地方百姓,竟有傳聞博陵府之外全都是蠻荒野蠻之地,說咱們這些蠻夷不騎馬,騎的是豬!”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每字每句都落入了唐見微這個當事人的耳朵里。
為病重的三女兒沖喜? 退婚? 我和童少懸? 我和她曾經有過婚約?然後我耶娘悔婚了? 唐見微自然記得九歲那年曾經患過一場重病,幾乎危及性命。
聽家裡人說,當初耶娘為了救她,尋遍了整個博陵的名醫,喝了無數的葯也未見好轉。
最後還是得了一名高人出手相助,這才撿回一條命。
唐見微病好之後隱約聽見家裡下人和學堂的同窗提到什麼成親、沖喜一事,但她那時憋在屋裡實在憋得太久,正是出去撒歡的時候,對這些事並不在意。
如今回想起來,好像的確有這麼回事……這位口若懸河的中年 郎君本就是酒樓里說書的,得了大家的捧場,便將扇子於身前一展,開始口無遮攔,添油加醋地將唐家和童家的舊事往外倒。
信口胡說童少懸被退婚之後如何尋死覓活,說童家家主重病一場,主母險些提刀上京……說書先生吃的便是抓人耳朵的飯,信手拈來便教人身臨其境,偶爾誇大其詞,更讓聽者揪心。
越聽唐見微越是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