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承爵者若是是德不配位,在那個位置上就會心虛,就會害怕,總擔心會有人來搶奪他的爵位,由此會產生猜忌,乃至無謂的攻擊,鬧得內外不寧。
皇帝一邊拈鬚,一邊深表贊同地對著楚翊直點頭,笑容慈愛。
他的初一就是聰明,知微見著,就是沒見過顧簡這人,光憑這道摺子也把他這個人給看透了。
顧簡的確不如顧策。
應該說,顧家這對兄弟根本沒法拿來比較,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從前他只覺得顧簡平庸無能,現在看來還要加上一條“沒有容人之量”。
“顧策當年……真是可惜了。”想起八年前的那些往事,皇帝也有些感慨,溫潤的眸子里透出複雜的情緒。
當他的目光落在楚翊身上時,哀傷的情緒一掃而空,整個人又變得神采煥發。幸好他的初一平安回來了!
楚翊喝了幾口茶后,放下了茶盅,定定地看著皇帝,問道:“顧策當年降敵之事,父皇怎麼看?”
“……”皇帝微微一怔,嘴唇抿直,原本閑適慵懶的身形也在瞬間有些繃緊。
第100章
旁邊的紗燈發出了細微的噼叭之聲,火焰急速跳躍著,映得皇帝與楚翊父子的面龐時明時暗。
大太監趕緊將外面的銀紗燈罩取下,小心翼翼地以剪子修剪著燈芯。
楚翊又伸指逗弄了兩下鸚鵡,才接著道:“我記得顧策,小時候我在宮裡曾經見過他幾次,顧策是個寧折不彎的人。”
顧策在世時常年駐守揚州,只在朝賀以及述職時回京面聖。
六歲時,楚翊第一次見到了顧策,當時的顧策才二十齣頭,面冠如玉,清冷出塵。
有小內侍在楚翊耳邊感慨地說,世人皆贊顧策“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真是所言不虛。
當時,七皇叔在宮中射箭,那一箭失手,差點射到了他,那支流箭被顧策一把抓住,只射下楚翊鬢邊幾縷頭髮。
若非顧策出手,那一箭雖不致命,卻會划傷楚翊的臉。
七皇叔毫無愧疚,還說起素聞顧策箭法天下第一,有兩百步穿柳之能,讓顧策射一箭他瞧瞧。
先帝就令顧策射柳,顧策主動提出蒙眼,一箭卻是射向了七皇叔,也射下了七皇叔鬢邊的幾縷頭髮。
先帝震怒,卻又拿顧策無可奈何,因為顧策蒙眼射出的那一箭幾乎是三百步穿柳,引得滿堂喝彩,人人讚頌,又恭賀先帝得此良將。
在那等千人齊心的場面下,連先帝也不好治罪顧策。
六歲的事楚翊記得,十歲那年的事他也同樣記得。
他十歲那年,越國入侵,先帝想與越國議和,朝中就有人提議送質子去越國以示誠心。
就算楚翊當時年紀不大,也知道那個送去越國的的質子只會是他,所以,當時他對兩國的戰局相當關注。
那會兒,衛國公與顧策等勛貴皆是主戰,可顧策因為沒有等到援兵降了越國,越國佔據了揚州,頗有幾分勢不可擋的氣勢。
而衛國公等主戰派也因此被打臉,以袁家、王家為首的那些高門世家氣焰更盛,也把一幫牆頭草拉到了主和派的陣營。
主和派由此佔了上風。
衛國公等人最終寡不敵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先帝下旨議和。
那之後,先帝就正式與越國提出了談和,賠償了越國足足萬兩黃金、兩萬匹良馬以及大景國土以東的黃水洋海域,還將他作為質子送去了越國。
在那一戰前,大景與越國的國力不相上下,可謂勢均力敵,經此一役,大景從此落了下風。
而他這一去,就是整整八年。
無論是當時,還是在後來的八年中,他也曾在夜深人靜時反反覆復地琢磨過那場“揚州之戰”……
楚翊許久沒動,垂眸注視著摺子上“顧策”那兩個字。
旁邊的燭火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閃著不明的光芒。
“啾?”那隻五彩鸚鵡是個不甘寂寞的,楚翊不動,它就很主動地自己拿腮幫子去蹭他的手。
楚翊濃密纖長的眼睫顫了顫,看著指下這隻活潑聒噪的小傢伙,忽然就聯想到了顧燕飛那隻叫晴光的貓也是這般蹭過他的。
他的手指又動了,摸了摸鸚鵡小巧柔軟的頭頂,動作輕柔,就像他那日逗那隻小貓一樣。
皇帝饒有興緻地看著這一幕,沒想到兒子還挺喜歡逗鳥的。
“父皇,就如顧簡所願吧。”楚翊忽然意味深長道。
“都聽你的!”皇帝想也不想地說道,笑容慈愛而縱容。
修剪完燈芯的大太監將銀紗燈罩又罩了回去,對於皇帝的態度毫不意外。
面對大皇子,皇帝一向很好說話,只要是大皇子說的,皇帝都會應,只恨不得把這天下也立時交到大皇子手中。
若不是朝上一多半大臣強烈反對,皇帝早就立太子了。
偶爾,皇帝也會感慨地與自己說,他就只想當個逗鳥遛狗的閑散太上皇。
楚翊微微一笑,又道:“我想去兵部。”
這一次,不等皇帝說話,就聽那鸚鵡再次學嘴道:“聽你的!”
鸚鵡的叫音依舊那麼洪亮、那麼乾脆,逗得楚翊輕笑出聲,連皇帝也在一個愣神后,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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