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太夫人猶豫了,臉上神情變幻不定,藏在寬大袖口中的手緊緊地捏住了佛珠串。
次子顧簡好端端地突然身受重傷,說不定是這對兄妹動的手腳,要是這樣,顧燕飛又怎麼會真的救他,說不定還會故意使壞,再推說是祝由術反噬了……
“若是不要我救,那我就先走了,不防礙太夫人哭兒子了。”顧燕飛如何看不出對方的糾結,勾唇笑了,帶著一點似笑非笑的嘲諷。
說著,顧燕飛撫了下腰側的環佩起了身,也不忘叫上了顧淵。
“大哥,今天大概太夫人也沒心思給你接風了,我們去外頭吃吧。”
顧燕飛挽著顧淵親親熱熱地往外走,根本就不管後面的顧太夫人與王氏是何反應。
“等……”顧太夫人想叫兄妹倆,可才吐出一個字,碧紗櫥里再次傳來顧簡痛苦的慘叫聲,他喊得嗓音都有些沙啞了。
顧太夫人下意識地再次朝碧紗櫥那邊望去,只是一個短暫的失神,兄妹倆就已經打簾出去了。
只留下一道搖曳的錦簾,帘子上繡的大紅牡丹刺眼至極。
出了明懿院后,冰冷的寒風迎面而來,兄妹倆再也聽不到後方的慘叫。
顧燕飛這才低聲道:“弓弦被動了手腳,應當是紫茵草的汁液。”
顧燕飛之前掂量那把犀角弓時,就從弦上聞到了紫茵草的氣味。這紫茵草的汁液透明無色,塗抹在弓弦上后,會破壞弦的韌性,當有人用力拉扯弓弦時,弓弦就會在被拉到極致的那一刻崩斷。
此時,夕陽已經落下一半,西邊天空中的雲彩被夕陽染成一片片奪目的火燒雲。
顧淵沉默不語,方才的這半個時辰很短暫,也很漫長,他已經想了很多很多。
不僅想了演武場的事,也把這過去八年又想了一遍。
他清瘦的下巴微微揚起,迎著刺面的寒風,徐徐地吐出了四個字:“為了爵位。”
顧淵不蠢,那些利害關係他一清二楚。
當年祖母做出了把爵位給二叔的決定,他沒有反對。
那個時候,他才九歲而已,他知道一旦失去家族的庇護,父母雙亡的他和顧雲嫆都活不下去。
爵位與他,不是幸事。
他守不住這爵位,所以,他讓了。
既然他讓了,從此他不會再盯著爵位不放。
寒風吹起他的衣袍,獵獵飛舞,襯得這長身玉立的青年透著一股子傲然自信的氣勢來。
然而,他不在意,二叔卻在意,時時提防著他。
第099章
顧淵還記得,七年前,顧太夫人送他去書院,希望他讀書科舉考取功名,也曾有很多人告訴他,他祖母是為了他好。
可顧淵永遠不會忘記,父親曾告訴他,讓他好好學騎射,以後他們上陣父子兵。
父親十三歲時,拋下定遠侯世子的身份,隱姓埋名地進入軍中,一步步地從一個小兵升至最年輕的衛所指揮使。
他便也早早地進了軍中,想追逐父親的步伐,想讓家裡看看,他能靠自己出人頭地。
顧燕飛看著他線條明晰的側臉,雙眸幽黑深邃。
事實上,她對於她那個二叔的心思知道得比此刻的顧淵更多。
上輩子,顧簡對長房也是一向看不上眼,只除了當時掛在長房名下的顧雲嫆是例外。
顧簡一直在忌憚、提防著顧淵。
上輩子的顧淵沒有被調到神機營,他會在來年的年底立一次大功,本可順利晉陞,卻被顧簡設計折斷了他一條腿……徹底阻斷了顧淵的前程!
這一世,因為她救了衛國公,陰錯陽差地致使顧淵的未來也發生了變化。
可就算是顧淵被調到了神機營,也只是區區五品千戶罷了,應該還礙不到顧簡,為什麼顧簡這麼急地下手?
只是想想,顧燕飛就覺得心疼大哥,抬手撣去了他肩頭的一片落葉,又順勢在他肩頭輕輕地撫了一下。
顧淵轉頭看她,目光在對上她眼眸的那一刻,柔和似春水。
“妹妹,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顧淵抬手溫柔地揉了揉顧燕飛的發頂,心愈發柔軟。
他是大哥,就該為了妹妹遮風擋雨,護她周全!
“嗯。”顧燕飛對著他燦然一笑,光艷奪人,“我也會保護大哥的。”
周圍的滿樹紅梅在黃昏微醺的風中顫顫巍巍,卻是被明麗的少女襯得黯然失色。
顧淵被妹妹的說法取悅,笑容更深,寵溺地又揉了揉她的頭髮。
兄妹倆一邊說,一邊往前走,將明懿院拋在了後方。
顧淵眉眼含笑地又道:“妹妹,我已經調到京城了,等找到了機會,咱們就分家好不好?”
分家不是嘴上說說這麼簡單的,其實早在顧淵知道真假千金的事起,就對顧太夫人徹底失望了,萌生了分家單過的念頭。
但他也知道,顧太夫人和顧簡不會輕易答應的,族中也同樣不會贊同。
既然要分家,長房就必須佔一個“理”字,就必須分得漂亮。
而且,他還要為妹妹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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