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一襲寶藍錦袍的楚祐出現在雅座外的走廊中,與楚翊四目相對,冰雪般的寒光從楚祐的眼眸一閃而過。
“咦,這不是阿翊嗎?”楚祐對著門內的楚翊微微一笑,乍一看,叔侄融洽。
十幾天未見,楚祐看著憔悴了很多,臉頰略微凹了進去,帶有些許病容,但眼神很亮很亮。
那是一種沁入骨髓的野心,一種磐石鋼鐵般的決心,凌厲中帶著些高傲。
他身後還跟著百里胤、袁哲以及另一個高大威武、留著虯髯鬍的中年男子,至於原本守在雅座外的景山不知何時早就走了。
“這倒是巧了。”走在最前面的楚祐朗聲一笑,對著後方的小二道,“都是認識的,就在這裡拼一下無妨。”
“給我們上幾壇你們的招牌好酒。”
“……”小二露出不知所措的樣子,望著雅座中的三人。
楚祐根本也不在意小二是何反應,直接邁步進了雅座。
後方的袁哲與那中年男子也緊隨其後地進來了,對著楚翊拱手行禮:
“大公子。”
袁哲才剛從詔獄被放出不久,與楚祐一樣顯得有些清瘦,一襲青色直裰,玄色綸巾,儒雅斯文。
即便是面對之前下令將他關押入詔獄的楚翊,他的笑容依然得體有禮,看不出絲毫的怨艾。
小二見他們確實相識,就樂呵呵地說道:“那幾位慢聊,小的這就去取酒。”
袁哲似是閑話家常,又似是解釋道:“聽說天音閣這出《青霄有路》精彩絕倫,我們幾個也來湊個熱鬧,沒想在此巧遇大公子。”
說著,袁哲意味深長的目光又望向了坐在楚翊身邊的顧燕飛,“更沒想到顧二姑娘也在這裡。”
他這麼一說,便將周圍眾人的目光全都引向了顧燕飛,也包括那陌生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隨意地掃了顧燕飛一眼。
本來他也只是因為袁哲顯然認識這位顧二姑娘,這才看了一眼,可是當他對上那雙如浩瀚星辰般的眼眸時,忽然間就覺得有幾分莫名的熟悉。
明明他從來沒見過這位姑娘……等等!
顧?!她姓顧?!
中年男子眉睫一跳,隱約猜到了什麼,看著顧燕飛脫口道:“你是顧策的女兒?”
說話的同時,他上前兩步,此時方才恍然大悟:原來之前因為庾家案聲名大噪的顧二姑娘竟然是顧策的女兒。
“是。”顧燕飛對著對方微微頷首。
下巴微抬時,她下頷的線條更為明晰,透著幾分清冷。
中年男子看著她,腦海中就浮現了顧策的面龐,目光銳利如刀,“我沒記錯的話,今日應該是顧策的死祭吧?”
他冷冷地掃視著顧燕飛,神情間透出幾分不喜。
原來這就是顧策的女兒。
那個在京城裡興風作浪、攪風攪雨的顧二姑娘。
有其父必有其女,這丫頭還真是跟她爹顧策一樣,浮躁,張揚,又喜歡出風頭。
一個姑娘家在父親的祭日跑來聽戲,既不孝,又無教養!
“原來今天是先定遠侯的祭日。”袁哲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唏噓地嘆了一句,“這一眨眼就九年了。”
百里胤落在了最後,悠閑地倚著門框,看著這暗潮洶湧的雅座,沒急著加入,隔岸觀虎鬥。
顧燕飛放下手裡的茶杯,一派坦然地與袁哲對視,“多謝袁公子還惦記著家父。”
“我與家兄今日在無量觀為家父做了道場,供奉了牌位,袁公子若是想祭拜家父,現在直接去無量觀便是。”
顧燕飛沒興趣跟袁哲繞來繞去,直接把話挑明,楚翊全副儀仗去了無量觀,康王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必是為此才尋來了天音閣。
楚翊就喜歡她這副直來直去的樣子,低低一笑,給她添了茶。
“祭拜?”中年男子嗤笑了一聲,眉心皺出了川字紋,不快地說道,“顧策他配嗎?!”
“汪將軍,家父為何不配?!”顧燕飛收斂了表情,緩緩問道。
她的父親護衛一方百姓,征戰沙場十幾年,殺敵十數萬,他為何不配!
顧燕飛唇角微抿,漂亮精緻的眉眼之間俱是冷意,整個人都多了幾分冷峻之色。
“一個沒擔當的軟骨頭慫包,哪裡配了?”汪南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眼神陰沉,輕蔑地說道,“我輩將士皆是拋頭顱,灑熱血,誓守家國每寸土地,而你父卻貪生怕死,臨陣投降,害了數萬大景將士與百姓。”
“你父乃大景千古罪人!”
九年前,越國大軍來勢洶洶,敵眾我寡,揚州的處境是難,可台陵城易守難攻,顧策並非沒有別的路可選,卻最終一意孤行地選了開城門降敵。
說穿了,還是他顧策貪生怕死。
汪南想到了什麼,眸中閃現出一片深沉的陰影,斬釘截鐵地說道:“他這種人就該挫骨揚灰,以祭奠數萬亡魂,還有什麼好祭拜的!”
“與其辦什麼道場,還不如為那些死不瞑目的亡魂多抄幾卷經書,替你爹贖罪才是!”
汪南雖不喜那些高門世家的做派,卻也更憎惡顧燕飛這種張揚之人,一個小女子攪風攪雨,先後擼了庾家、馮家,連帶朝堂不得安寧。
“汪將軍,”顧燕飛凝眸盯著汪南,瞳孔如山泉般清,又似深淵般沉,深邃無垠,慵懶而高傲,“你幼時父喪母亡,流落街頭,八歲時被養父收留,但短短一年後,養父家破人亡。”
“你跟隨了一名良師投了軍,在其助力下,在軍中步步高升,可後來良師又死了……咦,似乎還是戰死,也算英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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