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當機立斷地擊掌兩下。
守在雅座口的小廝梧桐快步進來了,就聽顧淵淡淡地吩咐道:“你去前面的萬草堂買那種治療外傷發熱的葯。”
梧桐就領命匆匆去了,雅座門一開,樓下大堂的聲音就又傳了上來,那些酒客熱熱鬧鬧地還在說著某個書生自己戀上自己的八卦,一會兒說書生走到哪裡都拿著面鏡子,一會兒說他見人都要人誇他漂亮,否則就不放人走。
他們也都是道聽途說,越說越是離奇,連樊慕雙也聽得興緻勃勃。
就在一個人說到薛書生自己跟自己殉情時,梧桐就回來了,手裡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小瓷罐。
“大少爺,二姑娘,小的買到了葯。”梧桐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瓷罐,有些不敢置信地嘆道,“這麼小小的一罐,就要十兩銀子,足足十兩銀子!”
二兩銀子就可以讓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過上一年。
樊慕雙對這葯的興趣不大,她的魂正被下頭某個口才極好的老者所描繪的場景所吸引著,聽他唏噓地說著:“聽說啊,那書生在水裡掙扎的時候,還在大喊著,我要跟我自己永遠在一起,別救我……”
對下方這些嘈雜的聲音,梧桐充耳不聞,他只覺得手裡的小瓷罐沉甸甸的,生怕不小心摔壞了,仔細地將它呈到了顧燕飛跟前。
梧桐唏噓地又道:“這葯是半個月前拿出來賣的,本來賣這個價根本沒人買,但是前兩天吉安侯用了后,原本都快死的人被生生地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事情傳開后,龍門鏢局的人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也買了,重傷昏迷的孫鏢頭也被這葯給救活了。”
“現在京城各處都在傳,說這是神葯,買的人就稍微多起來了,不過普通人家也根本買不起。”
“小的剛才去萬草堂時,還恰逢兵部的何主事過來買了十罐走。”
何主事一來,萬草堂周圍圍觀的人就更多了,等過了今天,這萬草堂的名頭怕是更大了。
顧淵與樊北然互看了一眼,都想到一處去了。
兵部買這個葯自然是要用到軍中了。
“可知道萬草堂那位大夫叫什麼?哪裡人?”顧淵沉吟地問道。
梧桐特意找萬草堂的人打聽過了,因此毫不猶豫地答道:“姓萬,叫萬鵬程,是京城人。”
顧淵不曾聽過這個名字,便抬眼看向了坐在他對面的樊北然,樊北然也搖了搖頭。
像他們這種武將家,子弟都是從小習武,習武就意味著會受傷。
大景朝的那些擅外傷的大夫,他們也大多都聽說過,卻從沒有聽過有哪戶姓萬的。
梧桐是個機靈的,立刻道:“大少爺,小的打聽過了,這萬大夫只是萬草堂的東家雇的大夫,這外傷葯是他們東家自己制的,是獨門秘方。”
“萬草堂的夥計口口聲聲說,別人就是買去了,也別想仿製出來。”
梧桐當時也看出來了,在萬草堂外圍的一些人應該是別家醫館葯堂的,怕是想把萬草堂的秘葯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藥材成分。
他們正說著話,顧燕飛已經打開了那個小瓷罐,只見瓷罐裡面是一種雪白的粉末,乍一看,就像麵粉似的。
不待顧燕飛問,梧桐就主動說道:“萬草堂說,這藥粉要外敷,內服無用。”
顧燕飛俯身湊近小瓷罐聞了聞,她的鼻子很靈,雖然雅座內酒香陣陣,但是她還是可以確信這藥粉沒有氣味,也不像是草藥。
她以尾指直接沾了點粉末放入唇中嘗了嘗……
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快,快得顧淵來不及阻攔,緊張地喊道:“妹妹!”
顧淵嚇得魂飛魄散,手肘還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酒壺,酒壺差點傾倒,幸好樊北然眼明手快,趕緊把酒壺給扶住了。
差點毀了這麼一壺好酒啊!樊北然心道,給顧淵遞了個“你別瞎緊張”的眼神。
顧淵這傢伙就是關心則亂,咱妹妹這麼厲害的人既然敢親口嘗葯,那當然是心裡有數的。
樊慕雙也不管下面那些說八卦的人了,一眨不眨地盯著顧燕飛,小臉綳得圓滾滾的,差點也想學顧燕飛的樣子去試試那葯。
顧燕飛細細地品味著舌尖的味道,除了一股子咸苦味外,她也實在嘗不出什麼別的味道。
也難怪萬草堂的人敢自信地放話說,這葯無人可以仿製出來了。
有趣。
顧燕飛隨手將那個小瓷罐收進了袖袋裡,又朝窗外之前樊慕雙指的方向望去。
梧桐忙道:“二姑娘,街盡頭圍了不少人的鋪子就是萬草堂。”
“你再去買一罐。”顧燕飛吩咐梧桐道,又轉頭對顧淵說,“大哥,你把這一罐拿去給大皇子。”
顧淵自是聽顧燕飛的,點了點頭。
於是,當天中午,身處養心殿的楚翊手上就多了一個相同的青色小瓷罐。
皇帝也在養心殿,此刻就在窗邊的一張書案前欣賞著自己剛畫完的一幅畫,畫里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雲蒸霞蔚。
楚翊的眉眼幾不可見地彎了彎,眼角微微上揚,瞳孔中波光粼粼,如瀲灧的春光。
他伸指在瓷罐上輕輕柔柔地摩挲了兩下,心裡泛著一絲蜜意。
皇帝從畫里抬起頭來,捋著鬍鬚,含笑瞥了楚翊一眼,一看就知道了,兒子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皇帝瞭然的目光忍不住往書案上的某個木匣子上瞟,眼裡閃過一抹笑意。
才剛來的顧淵不知道,可皇帝卻知道,在這個木匣中還藏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青色小瓷罐,正是楚翊之前令人去萬草堂買的。
顧家那小姑娘心裡應該也多少有自家兒子的吧。
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