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飛這話一出口,守在檐下的兩個丫鬟立刻就上前了兩步,趕緊攔下了甄嬤嬤,不讓她進正堂。
其中一個丫鬟無聲地以唇形說道:“甄嬤嬤,莫要叫我們為難。”
甄嬤嬤霎時就僵住了,又道:“二姑娘,奴婢知錯了。這次真是事出有因,奴婢下次萬不敢了。”
廳內的何嬤嬤等人身子綳得更緊了,慶幸自己沒拿喬的同時,也覺得這甄嬤嬤真是糊塗,她又不似周理家的必然要跟著周大管家共進退,周大管家是二老爺的親信,大少爺怎麼也不可能容得下周大管家繼續坐這大管家的位置。
顧燕飛不理會廳外的甄嬤嬤,轉頭問卷碧道:“她們的身契理好沒?”
卷碧把匣子里那摞厚厚的賣身契翻了一遍,從中抽出了好些張身契,隨手甩了甩,至少有二十來張,看得站在廳中的何嬤嬤等人眼睛都有些發直。
這身契便是她們這些下人的命根子,很顯然,卷碧手裡的這些身契不僅僅是甄嬤嬤等幾個管事嬤嬤,也包含了她們的家裡人。
“姑娘,就是這些了。”卷碧笑容滿面地將這一疊身契呈給了顧燕飛。
被兩個丫鬟攔在正堂外的甄嬤嬤望著這一幕,冷汗淋漓,神情惶惶,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這廚房總管事幹得好好地,是真沒打算跟著二老爺、二太太走啊!
何嬤嬤看看顧燕飛,又看看正堂外的甄嬤嬤,牙一咬,乾脆主動請纓道:“二姑娘,這等小事乾脆就交由奴婢來處置吧。”
此言一出,其他管事嬤嬤皆是一驚,跟著就有些後悔她們怎麼就沒想到呢。
是了,現在可是在二姑娘跟前露臉的好機會啊!
顧燕飛也沒接那些身契,對上了何嬤嬤那熱切的眼神,頷首道:“你去吧。”
何嬤嬤欣喜如狂,聲音洪亮地應了。
接著,就在眾目睽睽下聽完了吩咐,又從卷碧手裡接過了一個裝身契的木盒子。
眼看何嬤嬤意氣風發地從自己身邊走過,甄嬤嬤還想垂死掙扎地求上一求,就聽顧燕飛淡淡地又道:“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大家且記住了!”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猶如一大盆冰水當頭潑下,甄嬤嬤渾身冰涼,像是脫力般腳一下子軟了,狼狽不堪地跪坐在地。
剛邁出正堂的何嬤嬤也是心中一凜,神情端凝。
她是明白人,今日甄嬤嬤有心給二姑娘一個下馬威,想著二姑娘年紀小,好拿捏,偏生二姑娘是軟硬不吃,殺伐果斷,這一回,甄嬤嬤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何嬤嬤捧著那匣子身契,又帶上了四五個丫鬟婆子給她壯聲勢,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離開了。
她腳步匆匆地去了明懿院求見二太太王氏,笑呵呵地轉達了顧燕飛的意思:
“二太太,這是周大娘、錢嬤嬤、賴嬤嬤……她們這幾房的身契。”
“我家姑娘說了,若是二太太不要這些人,那府中就尋個牙婆,把他們都賣了。”
“這幾房人一共是四千兩銀子,不知二太太是何打算?”
面對王氏,何嬤嬤顯得不卑不亢,脊背挺得筆直,心裡告誡著自己: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定要將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
四千兩銀子?!王氏差點沒跳起來,臉色鐵青一片。
從牙婆手裡買一個丫鬟也就十幾二十兩銀子的事,這裡也不過二十來張身契,顧燕飛就敢以十倍的價格獅子開大口,她怎麼不去明搶呢!
王氏不屑跟個下人爭執,神情倨傲地朝旁邊的一個管事嬤嬤看了一眼。
石嬤嬤立刻意會,冷哼了一聲,揚著下巴道:“何嬤嬤,這四千兩銀子怕是夠在外頭買兩百個奴婢了!”
何嬤嬤笑容滿面地與石嬤嬤對視,毫不露怯,振振有詞地反駁道:“石嬤嬤,這人跟人能一樣嗎?有十兩銀子的一個丫頭,也有一百兩銀子的一個丫頭,各有各的價,端看‘值不值當’。”
“二太太若是不喜歡這些舊人,也盡可以去外頭買些新人,奴婢是萬不敢強迫二太太的。”
何嬤嬤的這番話說得是綿里藏針,意味深長,始終笑臉對人。
這四千兩銀子買的本就不是這些奴婢,而是二太太的臉面。
若是二太太覺得自己的臉面不值四千兩銀子,何嬤嬤知道自己就是舌燦蓮花,也辦不成這差事。
王氏:“……”
王氏的臉色又沉了三分,眼神陰沉不快,指尖狠狠地掐進了柔嫩的掌心。
這何嬤嬤從前在自己跟前一向畢恭畢敬,現在竟然敢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
王氏想吩咐婆子把何嬤嬤趕出去,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她要是任由顧燕飛把這些人給賣了,那麼她就成了闔府,不,是闔族的笑話了,以後她如何在族裡立足!
第272章
王氏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半晌后,她才憋屈地吩咐石嬤嬤道:“你去取四千兩銀票過來。”
石嬤嬤便領命進了內室取銀票,何嬤嬤唇角翹了翹,眼裡是掩不住的得意。
不過短短一盞茶功夫,何嬤嬤就離開了明懿院,手裡少了一個木盒子,懷裡則多了四張面額一千兩的銀票,足底生風地走了。
何嬤嬤走出院門時,恰好與一個步履匆匆的青衣丫鬟交錯而過。
不一會兒,這青衣丫鬟經過層層通傳來到了王氏跟前,稟道:“二太太,二姑娘方才使人往四太太、五太太那裡送了些身契過去。”
王氏端著一個粉彩琺琅三君子茶盅,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冷冷地嘲諷道:“這鄉下來的丫頭真是鑽錢眼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