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聽說,庾家有不少人的牌位都被供奉在名臣祠里……”
“……”
老一輩的人還知道庾氏當年在前朝有多輝煌,遠勝如今的袁氏,一個個如數家珍地說起了他們關於庾氏所知,那亢奮激動的語氣帶著些許敬畏,些許仰慕。
對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這些高高在上的高門世家就像傳說中的皇子、王爺、公主一樣,都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貴人。
而那些丟了孩子的百姓們全都是心急如焚。
那滿臉涕淚的中年婦人一把抓住了書生張閔的袖子,急切地求證道:“剛剛上清真人是不是說,孩子們都在庾家的密室里?”
張閔點了點頭,看向了依偎在自己身邊的女兒,皺眉道:“所以,是庾家擄劫了囡囡還有別的孩子?”
可這是為什麼?!
庾家為什麼要擄劫那麼多孩子?!
這個疑問浮現在所有人的心中。
一部分人的心裡隱隱有了些猜測,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了前方的皇帝。莫非是為了嫁禍給皇帝?
“為什麼?”顧燕飛定定地看著地上的上清,代周圍所有人問出了他們的疑惑。
“……”上清面露掙扎猶豫之色,全身在烈火焚燒中劇烈顫抖著,他看著已經不像活人,更像是在承受地獄之火拷問的鬼。
即便承受著這種非人的折磨,他依然還保有最後一絲理智。
他是庾家子,他們是葉,庾家就是他們的根。
從小,他就被教導,庾家好,他們這些庾氏子弟才會好,家族是他們所有人的後盾。
為了家族的興盛,他們所有的庾氏子弟都可以付出一切。
葉沒了,根可以再生葉;可根一旦毀了,葉終究也會幹枯,也會腐爛!
顧燕飛笑意微微,已經懶得再跟上清廢話了,抬手做出打響指的手勢,拇指才沾上中指。
上清好似受到了一記無形的暴擊似的,大喊地脫口而出:“借運!”
“為了借運!”
這一瞬,他心底最後的那一絲理智與堅持全都被焚燒得一乾二淨。
第214章
上清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信念的軀殼般,精神氣全都沒了,只是在苟延殘喘著,心中一陣陣無力的絕望。
道法上,以強為尊,實力就是一切。
面對顧燕飛這種實力遠超於他的高人,自己的那點心計、法術全都微不足道,對方是貓,自己就是老鼠,貓隨意地撥一撥爪子,老鼠只能望風而逃。
“借運啊。”顧燕飛喃喃自語著,原本要打響指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隨意地捻動了兩下。
連楚翊也是微微地露出驚訝之色,但顧燕飛的表情平靜如水,甚至於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庾家有上清。
借運之事上一世就有。
上一世,她的大哥顧淵就被人施法借了運。
顧淵在十八歲以前是天之驕子,文武雙全,聰慧機敏,可是他在某一天起,忽然就落魄了,雙足被廢,仕途被毀,哪怕是從商,也會遭人打壓,事事不順,甚至連與他交好的親朋故交也會沾染霉運,漸漸就疏遠了他。
上輩子,顧燕飛只以為大哥是時運不濟,才會如此。
直到後來她轉世到了曜靈界,入了這道門后,她才逐漸明白了過來,她的大哥其實是被人借了運。
現在想來,當時雖沒有百多孩童丟失,但卻有一眾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忽然間落魄,或反覆受傷,或屢試不第,或妻子屢次流產,或婚事連連被退……諸事不順。
他們都成了被人憐憫、疏離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的對象,被人茶餘飯後地取消、議論!
他們和她的大哥一樣都是被借走了運。
顧燕飛幽黑的眼珠眼珠寒如秋水。
上清神情惶惶地盯著顧燕飛的手指,他的意志已經被徹底壓垮,斷斷續續地往下說:“借運之術,需要童男……童女各百名,取其心頭血,現在那些孩子都……被關在庾宅的密室里。”
“此術大成后,庾氏可謀百年的氣運,百年間扶搖直上,鼎盛不衰。”
他艱難地喘著粗氣,衣物、身軀在業火中被燒得黑漆漆一片,但他還在苦苦掙扎著,支撐著,感覺自己的靈魂此刻已經被業火燒得千瘡百孔,隨時都會粉碎。
他哀求地看著顧燕飛,吃力地又道:“你還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放過我吧。”
極度恐懼之下,他甚至忘了自稱貧道。
書生張閔與那中年婦人全都聽得全身發顫,怒意翻湧。
若非此刻上清已經遭了報應,被烈火焚身,他們已經要衝過去狠狠地揍上他幾拳。
張閔牢牢地抱著自己的女兒,反覆地拍著女兒的背,后怕地再度哽咽了。
其他丟了孩子的百姓也幾乎站不住了,一個個面有惶惶之色,搖搖欲墜。
就算他們不懂為何為借運之術,光這麼聽聽,就知道要殺兩百孩童的術法必然是一種極其歹毒的邪術啊。
他們的孩子落入這等喪盡天良之徒的魔爪,可還有命在?!
眾人越想越怕,簡直不敢再深思下去。
顧燕飛輕輕搖了搖頭,似嘆非嘆,幽黑的瞳孔猶帶一抹冬夜般的清寒。
此時的上清猶如驚弓之鳥,見顧燕飛搖頭,受驚地又喊道:“我不是主謀,我既沒有擄孩子,也沒有殺人。”
“下令擄人的是家主。家主就在京城,你們一問便知。”
沒錯。
他的手是乾乾淨淨的,他要謀下一世的福緣,絕對不會讓自己的手沾上人命與鮮血。
顧燕飛目光清淡地看著上清,彷彿在看一隻骯髒的臭蟲。
像上清這種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永遠把一切歸咎於別人的貪念,覺得自己不過是順手給人家遞了把刀子,別人殺不殺人與他何干。
前世他施法借了大哥的運,怕也不會有絲毫的歉疚,心安理得。
顧燕飛的周身瀰漫起一股冰寒的氣息。
“皇上!”書生張閔身旁的那中年婦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著皇帝連連磕頭,沒幾下就把額頭磕得一片青紫,撕心裂肺地喊著,“求皇上給民婦做主,救救民婦那可憐的孩兒吧!”
她這麼一說,其他丟了孩子的百姓也都紛紛跪了下去,有人淚如雨下,有人齊聲附和,也有人學那婦人連連磕頭。
“請皇上嚴懲這幫喪盡天良的惡徒!”
“請皇上幫我們找找孩子吧!”
這些丟了孩子的人全都臨近崩潰了,生怕他們會找到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他們的那種悲愴的情緒也感染了其他百姓,百姓們也都紅了眼,一個接著一個地跪了下去,全都請求皇帝做主。
一眼望去,所有人都矮了一截,每個人的臉上都感同身受地寫著悲傷與義憤,一種悲涼的氣氛瀰漫在承天門一帶。
“父皇。”坐在輪椅上的安樂忽然出聲,聲音軟軟的。
她依然很虛弱,攏了攏斗篷,左手上依然包著楚翊給她包紮的白帕子,帕子一角的三花貓翹在手背上。
另一手捏住了皇帝的一隻衣袖,晃了晃,乖巧地乞求道:“您幫他們找找孩子吧。”
十來歲的女童瞧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純潔,有多純潔。
在她純潔的眼眸下,周圍的那些百姓都羞愧不已,簡直不敢直視她了,心裡為之前錯怪了大公主殿下而感到內疚、慚愧。
他們更是覺得大公主心胸寬大,良善慈悲,即便是自己遭受了非人的磨難,卻沒有因此變得怨天尤人,依然懷著大善之心。
大公主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卻沒有因此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能設身處地地體恤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為他們牟利。
有這樣的公主,實在是他們這些百姓的福氣啊!
不少百姓感動得熱淚盈眶。
“好,都聽安樂的。”皇帝含笑道。
即便安樂不說,皇帝也會這麼做,可他更樂意把這份功德記在女兒的頭上,給女兒積下這一份善緣。
皇帝清了清嗓子,當著所有人的面,吩咐錦衣衛指揮使道:“何烈,你帶人封庾宅,抓拿庾家家主。”
“將他交給刑部,此案由三司受理!”
錦衣衛指揮使何烈立即上前聽令,雙手抱拳,他正要領命,就見一旁的楚翊微微地轉身,對著皇帝緩慢而清晰地說道:“父皇,此事涉及百餘孩童,又有張閔敲登聞鼓在先,不如由天子御審。父皇意下如何?”
百姓們一想,眼睛發亮。
對啊。
這要是把庾家人送到刑部,他們官官相護怎麼辦?!庾家可是世家,這些個世家在朝堂上多的是為官的族人以及姻親。
這萬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者找人頂罪,他們這些百姓又能怎麼樣?!
皇帝還沒出聲,那些跪地的百姓們紛紛呼喊:“求皇上親審。”
眾人的喊聲整齊劃一,直衝雲霄。
皇帝沉吟拈鬚,頷首應了:“好,把庾家人帶來此處,此案就由朕親審。”
此話一出,百姓們皆是精神一振,紛紛磕頭,連聲呼喊著“萬歲萬歲萬萬歲”,喊聲比之前還要響亮,似轟雷般遠遠地傳了出去。
遠處長安西街上的人群里,某道人影遙遙地望著這一幕,身體幾乎僵住了。
他不敢再留,立刻翻身上了馬,快馬加鞭地一路抄近路趕到了位於城南梧桐巷的庾宅。
“二姑奶奶,皇上派了錦衣衛來此擒拿家主!”
來人的一句話就驚得英國公夫人庾氏捂住了胸口,花容失色,捏著帕子的指尖微微發白。
雖說她早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她沒想到事情真的往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上清竟然把庾家也給供了出來!
真是白費了家族這麼多的資源,養了這麼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庾氏急速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當機立斷地吩咐丫鬟道:“備車,我要回英國公府。”
“還有,把大嫂和雲姐兒也叫來,讓她們跟我一起回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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