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閣離這裡不遠,也就是在隔壁兩條街外的明福街上。
此刻,天音閣的大門還緊緊地閉合著,尚未開業。
咦?
顧燕飛感覺自己的心弦似乎被什麼輕輕撩了一下,心弦嗡鳴作響。
晴光?
“篤篤。”卷碧幫顧燕飛敲響了天音閣的大門。
不一會兒,緊閉的大門就拉開了一道縫兒,露出掌柜胖乎乎的半張臉,笑呵呵地說道:“這位姑娘,敝閣下午才營業。”
“我找人。”顧燕飛開門見山道。
掌柜的臉上堆滿了笑:“敢問姑娘找誰?”
“夏……”
顧燕飛只說一個字,掌柜的面色霎時間大變,打斷了她:“姑娘裡邊請。”
掌柜似乎怕顧燕飛把某個不可言說的名字說出口,趕緊打開了門,客客氣氣地伸手做請。
“這邊請。”
他表情凝重地把顧燕飛帶到二樓的一間雅座。
顧燕飛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四周,耳邊似乎隱隱聽到了一陣貓叫聲。
再傾聽,周圍又是一片寧寂。
顧燕飛在雅座里坐下,卷碧守在了外頭,心裡七上八下的,垂頭看著鞋尖,數著鞋尖上的穗穗。
片刻后,一雙大紅色綉著火焰紋的鞋子進入卷碧的視野。
四周周圍的空氣都陡然變得陰冷起來,卷碧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通往黃泉的必經之路上。
夏侯卿彷彿一道火燒雲在走廊上飄過,飄入雅座之中。
這間雅座內,布置得既華麗又雅緻。
地上鋪設著細草席,中間擺著一張精緻的茶案,兩邊各有蒲團,茶案上擺著茶壺、茶杯,一側牆壁上掛著一幅色彩濃郁的牡丹圖。
夏侯卿一掀衣袍,簇新的衣擺如紅蝶般飛起,隨意地支肘撐在憑几上,姿態慵懶,頗有些離經叛道的放蕩不羈。
那大紅寬袖、衣擺平整地鋪在鑲邊細草席上,既艷麗,又妖異,美得如同一幅活色生香的畫。
顧燕飛就坐在茶案的對面,隨性地盤腿而坐,一手托著自己的臉頰,自在得彷彿在自己家裡似的。
“你來做什麼?”夏侯卿冰寒的目光掃過顧燕飛的臉,嗤笑了一聲,不耐煩地問道。
那張絕美妖艷的臉上寫著“你還敢來”這四個大字。
顧燕飛開門見山地說道:“大公主病了。”
夏侯卿單手拿起茶壺,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
這廬山雲霧茶的茶湯明亮,幽香如蘭,夏侯卿慢慢悠悠地嘗了一口,濃醇鮮甘。
他沒說話,但舉手投足間透出來的意思很明確了:關我什麼事?!
“夏侯公子,咱們都這麼熟了,幫個忙唄。”顧燕飛無視對方的冷臉,絲毫不見外地說道。
接著,她把臉往夏侯卿的方向湊了一點,與他的臉頰相距僅僅兩寸,低聲又說了一句。
“……”夏侯卿放下茶盅,斜眼朝顧燕飛看去,狹長妖魅的鳳眼中瀲灧著詭異的光芒。
顧燕飛直視著夏侯卿的眼眸,笑眯眯地說道:“你有辦法的吧。”
她一點也沒跟夏侯卿客氣的意思,就彷彿他們是相交多年的故友似的。
夏侯卿微眯起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顧燕飛良久。
“呵呵呵呵……”
他一手托在額上,垂下臉詭笑了起來,笑得肩膀微微抖動,那大紅衣衫隨之流瀉出水紋般的漣漪。
老戚就守在雅座外,忍不住就往裡面看了一眼,眼角抽了兩下,覺得這位顧家姑娘是不是腦子壞了。
這是景國,他們尊主可是敵國的人,她要尊主幫忙?
這姑娘是不是瘋了?!
夏侯卿撩了下頰畔的一縷頭髮,烏黑髮亮的頭髮襯得他修長的手指白皙勝雪,淡淡道:“你可以去找衛國公。”
楚翊不在京,幫不了她,可衛國公就在衛國公府呢。
夏侯卿右眼斜睨著顧燕飛,左眼被扶額的手擋住,半邊面龐又妖又冷。
“你別管這些。”顧燕飛一派泰然地與夏侯卿對視,隨意地甩甩手,一副“聽我說,別啰嗦”的樣子。
夏侯卿的瞳孔微微翕動了一下,如妖獸般凌厲的目光徑直地射了過去。
這都多少年了,除了她,還從不曾有人敢用這樣輕慢的態度和他說過話!
她還是這般膽大包天,不知死活!
顧燕飛淺笑盈盈,連唇角的弧度也不曾變化一下,只低低地吐出兩個字:“庾家。”
話音落下的同時,原本談笑自若的夏侯卿彷彿凍僵似的,僵直不動。
一息,兩息,三息。
夏侯卿動了,慢慢地抬起頭,目光朝顧燕飛看來,一雙眼珠子微微上翻,他的表情、眼神變得極度危險,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凶獸。
那是一種傷痛被揭破的痛楚。
那是一種滔天的仇恨。
他周身那猩紅色的氣運又開始如沸水般瘋狂涌動,又像是盯上了獵物的毒蛇似的。
顧燕飛一動不動地與夏侯卿對視著,置於茶案下的右手默默地將玄焰鞭捏在手裡,蓄勢待發。
這瘋子總是喜怒無常的!
第204章
“我的卦可是很靈的。”顧燕飛側臉一笑,笑得彷彿一頭狡黠的狐狸。
上次在莊子上,顧燕飛為了算夏侯卿的來歷,為他起過七七四十九卦,算出些因果情仇來,卦象指向了一個字:
“庾”。
夏侯卿這一趟以身犯險地跑來大景,所圖其實並不簡單。
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顧燕飛又拋出了一句:“上清是誰的人?”
這問題問得一針見血。
雅座內靜了一靜。
“啪啪。”
夏侯卿將上半身退了回去,輕輕擊掌。
似是讚賞,可神情中還是帶著戾色,周身那猩紅色的氣運依然如群魔亂舞般瘋狂。
“那你知不知道上清本姓庾?”夏侯卿冷不防地問道。
這一回,顧燕飛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愣神,微微睜大了眼。
上清竟是庾家人?!
顧燕飛猜測過上清十有八九是庾家養的,但沒想到,他居然就是庾家人。
見狀,夏侯卿愉悅地笑了,滿身的猩紅色氣運也從喧囂倏然間轉為平靜。
從第一次遇到這丫頭起,他就一直在被她牽著鼻子走,那種彷彿事事都被對方看透的感覺太糟糕了。
現在看來,她也不是那麼神通廣大,這世上也還是有很多事是她不知道的。
夏侯卿有種自己總算佔了次上峰的愉悅感,沒等顧燕飛問就愉快地繼續往下說:“上清是庾家嫡枝,因為有著天生道骨,天賦頗佳,后拜於無量觀門下。”
夏侯卿心情不錯,換了個姿勢,斜靠在一個真紅色的大迎枕上,大紅寬袖順勢滑落。
顧燕飛一邊喝茶,一邊聽著。
這個小世界可謂絕靈之地,上清能修鍊到現在這個地步,確實是個天賦異稟之人,但有天賦和他能在名利場上混得如魚得水顯然並不對等。
所以——
“是庾家把他抬到如此高位的。”顧燕飛肯定地說道。
上清在過去這幾年內聲名鵲起,展現了不少“神通”,為世人津津樂道,在權貴、皇室以及民間頗具威望,儼然間頗有比肩天罡真人的勢頭,人人敬之,人人尊之。
就因為他姓庾,所以庾家才會盡全族之力,不惜代價地幫他造勢,一步步地將他推到了現在的位置。
原來如此!
庾家自本朝起已經落魄許久,遠比不上正在上升勢頭的袁家。
而庾家顯然不會甘於從此沒落……
顧燕飛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在茶盅上那振翅起舞的五彩鳳凰上輕輕地摩挲著,想到了她那塊鳳首無睛的鳳紋玉佩。
那塊英國公夫人庾氏兩輩子都心心念念要得到的玉佩。
有趣。
顧燕飛喝了口茶,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繼續與夏侯卿套近乎,問道:“你和庾家是什麼仇?”
她的語氣是十分自然,就彷彿她與他是同一陣線的。
夏侯卿但笑不語,那雙妖異的眸子里似幽遂的古井,裡邊滿是陰沉、森冷與暴戾,一點點地醞釀起一場風暴,似要將一切撕裂、碾碎。
艷紅的薄唇徐徐地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不說就算了。”顧燕飛也不強求,隨手晃了晃手裡的茶杯,杯中的茶葉隨之沉沉浮浮。
“你幫我這個忙,我送你一份大禮。”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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