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連忙應命,快速出去使人傳話。
顧太夫人又大丫鬟白露叫了進來,當著顧雲真的面,讓白露去開庫房,從她的私庫里去取一匣子首飾來;又吩咐另一個嬤嬤去把從前大姑奶奶出嫁時的嫁妝單子拿來。
親事定在年前的話,那意味著明天就要送嫁妝了。
慈和堂內一下子就忙碌了起來,那些嬤嬤、婆子們匆匆忙忙地來來去去。
顧雲真自說完那句話后,又開始沉默,彷彿靈魂都從軀殼中抽離了出來。
顧太夫人心情好,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真姐兒,家裡不會委屈你的,你的嫁妝也會有二嬸母幫著你母親一起操持,務必辦得妥妥噹噹。”
“祖母再給你添妝,除了這匣子首飾,再給你添一萬兩銀子和田產。”
“祖母這裡還有不少好料子,正好給你做嫁衣,讓針線房那邊日夜趕工就是。”
“……”
顧雲真抿著唇,沉默良久,整個人遊離在外。
顧太夫人的聲音明明就在耳邊,卻顯得那麼遙遠,似從千里之外傳來。
然而,看在顧太夫人的眼裡,顧雲真的沉默就成了乖巧聽話。
人逢喜事精神爽,顧太夫人唇角眼角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精神抖擻地與王氏商量著婚禮的一些細節。
王氏不動聲色地給她的管事嬤嬤使著眼色,示意她找人去通知侯爺這個好消息。
王氏笑吟吟地湊趣道:“母親,大姑爺才不到二十,已是神機營正五品千戶了,前程正好,若是不用守孝,不需要幾年就能青雲直上,穿上四品緋袍。”
在大景朝堂,五品及以下穿的是青袍、綠袍,四品及以上穿的就是緋袍。
這大紅緋袍如火如荼,本身就是一種地位與前途的象徵。
顧太夫人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喜上眉梢。
“神機營正五品千戶”這幾個字像是數根尖針刺進了顧雲真的耳朵。
她原本如死水般的神情第一次有了些微的起伏,鴉青長睫急速地顫了兩下。
她慢慢地轉向了顧太夫人,眼眸似一汪清冷的黑潭,一字一句地問道:“神機營正五品千戶?”
“是啊。”顧太夫人含笑道,“五品與四品之間有道坎,過了這道坎,以後大姑爺就前途無量了……”
顧太夫人本想與顧雲真好好說道說道,卻被顧雲真打斷了:“祖母,神機營正五品千戶,這不是大哥的差事嗎?”
此前顧淵得兵部調令被調任神機營又升至千戶的消息,闔府上下都知道,顧雲真當然也知道。
可這是大哥的差事,為什麼會變成了慕容雍的?!
那大哥怎麼辦?
大哥為了追隨大伯父的步伐,努力了這麼多年,以鮮血和汗水為代價逐步在軍中站穩腳跟,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方才那種輕鬆歡快的氣氛登時凝滯,變得有些微妙的尷尬。
顧太夫人與王氏面面相看,面色微僵,意識到其中的問題了。
這段日子,顧雲真隨嚴氏去了外祖家,昨日方歸,怕是不知最後是由慕容雍得了神機營千戶的差事。
顧雲真那雙黑黢黢的眼睛深不見底,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顧太夫人蒼老雍容的臉,似要穿透那虛偽的外殼,捕捉到了她臉上一瞬間的細微變化。
彷彿有一桶冷水當頭澆下,顧雲真從頭到腳都是一片徹骨的寒意,直浸透到骨髓中。
顧雲真一向溫柔的眼眸此刻閃著一種近乎銳利的光芒,冷冷的,清清的,徐徐道:“他……搶了大哥的差事?”
她在問,但是神情很篤定,似乎心裡已有了明確的答案。
她以為他們都姓顧,一家人要彼此扶持,祖母與二叔一定會幫襯大哥顧淵的。
原來,是她太天真了。
她的冀望不過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奢望,就像是陽光下那看似絢爛的肥皂泡泡,風輕輕一吹,泡泡就破了。
東次間內,場面僵住,氣氛更冷。
顧太夫人不悅地皺了皺眉,淡聲道:“這怎麼能叫‘搶’?”
大丫頭果然是跟顧燕飛學壞了,連話都不會說了!
顧太夫人振振有詞地說道:“淵哥兒調去了鑾儀衛,這神機營千戶之位是淵哥兒主動讓出來的。”
這怎麼能叫搶呢!
說到底,沒有顧淵,就算侯府花再多的銀子,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個神機營的差事給慕容雍。
顧太夫人越想越是理直氣壯,又道:“真姐兒,慕容家不會虧待你的。差事是你大哥讓出來的,你又為他家老夫人沖喜,慕容家從此就欠了你,以後都會高看你一眼,這輩子,你的地位穩穩的,誰都越不過你去。”
“祖母和你二叔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王氏在一旁頻頻點頭。這件事最大的獲益者就是顧雲真了。
“是為了顧雲嫆!”顧雲真一針見血地點破顧太夫人的心思,心頭瀰漫起一股窒息的感覺。
“大哥想要的是征戰沙場,跟大伯父一樣,而不是在京里安穩過日。”
“而你們為了顧雲嫆,幫著慕容雍搶了大哥的差事,不惜斷了大哥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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