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這個顧雲真竟想讓表姐給自己當媵妾!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慕容慧的嘴巴張張合合,她再潑辣,也終究是未出嫁,有些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柳姑娘也是目光楚楚地看向了慕容雍,眸子里寫滿了希冀與柔情。
“夠了。”慕容雍終於開口道。
這兩個字也不知道到底是說給誰聽的。
他對著管事嬤嬤一揮手,示意把人給帶下去。
管事嬤嬤立刻會意,把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招了過來,那兩個婆子低聲說了句“得罪了”,動作利索地把柳姑娘給鉗制住了。
“雍郎……”柳姑娘淚眼朦朧地對著慕容雍喊了一聲,盛滿了痛楚之色,那雙會說話的眼眸似在說,雍郎,你為何如此絕情。
可是,她沒機會把後面的話說出口了,婆子趕緊捂上了她的嘴,近乎粗魯地把人給拉走了。
整個過程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亭子外就變得空蕩蕩的,唯有慕容慧既不甘又不快地跺了跺腳。
亭子里,安靜了片刻,直至男子的笑聲劃破空氣。
“顧大姑娘,”慕容雍笑了笑,目光落在顧雲真的臉上,正色道,“只是表妹,絕非貴妾。”
他的語氣十分鄭重,似在承諾什麼。
“此話公子無需和我說。”顧雲真落落大方地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笑意不及眼底,不疾不徐地淡淡道,“婚姻之事,我做不了主。”
“不過,但凡一日未成婚,我在貴府還是嬌客。”
“讓表姑娘在客人面前大放厥詞,貴府的家風可見一般。”
“實難苟同。”
顧雲真根本不給慕容雍說話的機會,轉頭叫上了顧燕飛:“燕飛,我們走。”
她揮手一拂袖,順便把那朵白梅拋下,頭也不回去走了。
顧燕飛默默地跟上,唇角彎了彎。
顧雲真隨手丟下的那朵白梅如羽毛般輕飄飄地打著轉兒落了下來,恰好被風吹到了之前柳姑娘跪地的位置。
慕容雍沒有勉強留二人,只是又做了個手勢,便有兩個小丫鬟跟著顧雲真與顧燕飛離開了。
他遙望著姐妹倆漸行漸遠的背影,久久未語,眸色晦暗難解,似在衡量、思忖什麼。
凜冽的寒風強而有力地刮過,又在冰冷的湖面上吹起了層層漣漪,攪亂了湖水。
“二哥,你看她……”慕容慧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氣得一口氣梗在了胸口,忍不住就連續跺了好幾下腳。
慕容雍只斜了慕容慧一眼,慕容慧就像啞巴似的啞然無聲。
慕容雍眸光變冷,宛如那陰冷的沼澤,語氣涼薄地問道:“是誰把人放出來的?”
管事嬤嬤訥訥回道:“奴婢也不知……二少爺,奴婢這就命人去查……”
她也知道今天家裡有顧家嬌客來,哪裡敢放表姑娘出來,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
“該罰就罰。”慕容雍又吐出四個字,輕輕淡淡。
管事嬤嬤唯唯應諾,敏銳地聽明白了主子的言下之意。
要是查不出個究竟,那麼領罰的人就變成自己了!
管事嬤嬤才退下,剛剛去跟在顧燕飛她們身後離開的一個小丫鬟步履匆匆地跑了過來。
“二少爺,”小丫鬟氣喘吁吁地稟道,不敢直視慕容雍銳利的眼眸,“顧大姑娘與顧二姑娘去了儀門……”
她顫顫巍巍的尾音消失在寒風中。
慕容雍還沒說話,慕容慧尖利的聲音已經脫口而出,簡直要掀翻亭頂:“什麼?!這顧家姑娘實在是沒規沒矩。”
慕容慧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顧雲真此舉等於是絲毫不留情面地扇了他們慕容家一巴掌!
第138章
顧燕飛和顧雲真已經上了她們的馬車,馬車依舊停在儀門外,等著顧太夫人一起走。
車廂里,光線昏暗,空氣陰冷。
“燕飛,暖暖手。”顧雲真遞了一個小巧精緻的南瓜形手爐給顧燕飛。
暖呼呼的手爐揣在顧燕飛的手裡,透過皮膚直熨貼到她心口。
在這顧家中,大概也唯有大姐姐會對她這般細緻周到。
至於大哥嘛……
大哥不怕冷,根本就沒想到姑娘家還需要手爐這種玩意。
顧燕飛忍俊不禁地彎唇笑。
顧燕飛隨手把手爐放在膝頭,親自給顧雲真斟了茶,把茶杯遞給她,也不藏著掖著,坦率地直言道:
“大姐姐,慕容家不是好去處。”
“這門親事,不好。”
隨著這清脆的聲音響起,一陣淡淡的茶香縈繞在顧雲真的鼻端,清冽甘醇,如春雨般滋潤著顧雲真的心田。
顧雲真已經習慣了顧燕飛那種率直的作風,非但不驚訝,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連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陰霾都被驅散了些許。
她輕輕地握住了顧燕飛的手,掌心貼著她的掌心,眉目柔和。
她當然知道,顧燕飛今天特意來慕容家走這一趟,純粹是為了自己,假借看慕容老夫人的名義,想幫自己看看慕容雍的人品。
她更知道,顧燕飛說得都對。
但是……
腦海中閃過方才暖亭中的畫面,顧雲真不由抿住了嘴角,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如此才能壓抑住心口激蕩的情緒。
但是,她得為了娘考慮,也得為二妹妹考慮。
若是祖母知道二妹妹慫恿自己退婚,一定會更惱了她。
這些年,三房在侯府的處境尷尬,長房也是半斤八兩。
長房的大伯和大伯母都不在了,這就意味著大哥的前程、二妹妹的親事都拿捏在祖母與二叔的手裡。
大哥不靠父輩恩蔭,在軍中磨礪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以晉陞神機營千戶,各中血汗也唯有他自知。以後大哥想要站穩腳跟,也需要家裡幫襯。
想著,她墨黑幽深的眸子中慢慢浮起了一絲無力與掙扎……
很快,她就強自壓下心頭那種負面的情感,溫柔地笑了,輕輕地撫了撫顧燕飛的頭頂。
“燕飛,我會好好考慮的。”她深深地注視著顧燕飛的眼眸,毫不躲避,讓她清亮的目光直擊自己的內心,誠摯地說道,“哪怕是相敬如賓。”
“這世道,多少女子都是這樣過來的,我與她們並無不同。”
她的聲音十分理智,十分平靜。
從父親去世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暖房中的嬌花,她要庇護自己,也要庇護娘親。
“不一樣的。”顧燕飛搖了搖頭。
她信手挑開了窗帘的一角,刀子似的寒風見縫插針地自縫隙吹了進來,吹亂了顧燕飛頰畔的髮絲。
顧燕飛的目光比外面的寒風還要銳利,準確地投向了西北方,慕容老夫人所在的那個院子。
這個府不一樣。
慕容老夫人的身上縈繞著濃重如墨的死氣,還有一股腐敗的氣味。
顧燕飛幾乎可以斷定,人已經死了。
還有……
顧燕飛再次環視四周,府邸周圍的高牆,屋檐上蹲的石獸,枯死的老松,乾涸的小池塘,還有那些貼在窗上的符……
整個府邸中都瀰漫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氣息。
在道醫中,的確有“沖喜”一說。
上一世,慕容家沒有守孝,也就是說,慕容老夫人活了下來。
慕容老夫人之所以患病與外因無關,前世今生,她應該都在此刻病了,那麼上一世她為什麼能活下來呢?
原因呼之欲出。
上一世給慕容老夫人沖喜的,應當另有其人。
顧燕飛抬手將幾縷吹亂的髮絲夾到了耳後,懶懶地靠在廂壁上,毫不掩飾她的不喜,輕哼了聲,道:“這個府邸,真讓人不舒服。”
她正要放下窗帘,恰好看到顧太夫人步履緩慢地朝這邊走來。
祖孫倆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彼此對視了一瞬。
顧太夫人臉上閃過一抹欲言又止,撫了撫袖口的鑲毛,腳下的步履不曾停歇,繼續往馬車方向走著。
她與慕容大夫人在碧紗櫥里談完后,就聽慕容家的管事嬤嬤稟了,知道了暖亭里的事,也知道了顧雲真與顧燕飛一起去了儀門。
所以,顧太夫人沒再多留,直接提出了告辭。
慕容大夫人也沒勉強留人,只吩咐管事嬤嬤幫她送一送顧太夫人。
管事嬤嬤有心戴罪立功,殷勤客氣得不得了,直把顧太夫人送上了前頭的黑漆三架馬車,也不曾離開。
顧家的兩輛馬車駛出了慕容家所在的那條衚衕,踏上了歸程。
正午時分,顧燕飛與顧雲真就在顧家的儀門處下了馬車。
侯夫人王氏聞訊而來,恰在此時趕到,笑容滿面地說道:“母親,辛苦您走一趟了。”
王氏步履輕快地走了過來,親熱地攙扶著顧太夫人的胳膊,順口問了一句:“不知慕容家老太君的病情怎麼樣了?”
王氏的耳邊響起顧簡的叮嚀,這樁婚事對侯府有益,萬不可出岔子。
王氏在問顧太夫人,而顧太夫人的目光卻是看向了顧燕飛,語調還算溫和地喚了聲:“燕飛,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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