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何在 - 第42節

但我只是一個警察,我能做的,只是把我所遇到的這些畜生全部抓起來。
然後不管他們反不反抗,抓捕的時候都會痛打他們一頓。
竭盡全力地收集罪證,讓他們能被判得重一點。
然後,像現在這樣,帶著這些畜生,去把他們像貨物或者動物一樣賣掉的那些受害者解救出來。
我其實已經知道,我再遇到心兒的可能性基本上是零,更不用說親手把她救出來。
這個世界上或許是不會有奇迹的。
但我仍然孜孜不倦地這麼做,除了期待奇迹發生,更重要的是,就算我救出來的不是我的心兒,也會是別人的心兒。
我每次帶著那些受害者出現在她們的親人面前時,那些重逢的場景都能讓我短暫地感覺到那就是我自己,彷彿是我正在擁抱著心兒,大笑和哭泣。
即使我自己不能再和心兒重逢,這些年來,我卻讓不知道多少母親找回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讓多少父親找回了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多少兄長找回了自己的心兒。
心兒犧牲自己造就的那個警察正在不停地解救著像她一樣遭遇的人,如果心兒知道,應該也會為她自己感到驕傲吧。
我的同事們都知道我對拐賣婦女深惡痛絕,但沒人知道為什麼。
我從來沒有對別人提起過心兒,只有妙兒,在我們激情之時聽到我叫過幾次心兒的名字,卻也不知道她是誰。
現在,除了我們分局,連其他分局甚至市局有了拐賣人口案,基本上也是交給我來偵辦。
在面對這種案子的時候,我會變成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狂熱而且偏執,讓人害怕。
而且我抓捕的時候總會把人販子打得死去活來,好幾次把他們直接銬進了醫院。
但大家也都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抓捕罪犯的時候不是審訊,下手重一點很正常。
我破獲這類案件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當然,破獲一件販賣人口案不難,但我解救受害者的成功率也是百分之百。
這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成就。
所以這一次,市局又把這個案子交給了我。
人販子被我一網打盡,然後我又帶著這個還能走路的傢伙開始解救受害者。
輾轉兩月之後,幾個孩子都回到了親生父母身邊。
幾個姑娘也都脫離了牢籠和桎梏。
她們當中沒有我的心兒。
好幾個家長都泣不成聲地對我說:「楊警官,你好人一定會有好報。
」「楊警官,你對我一家恩同再造。
」「楊警官,我以後會每天給你念經祈福。
」有一個奶奶抱著她的孫女兒,淚流滿面地對我說:「楊大人,你這真是積了不得了的阻德,真是不得了的阻德。
以後你肯定會封侯拜相,兒孫滿堂,死了也會成神哩……」還有一戶人家是基督徒,當我帶著他們的孩子出現在他們面前時,那位母親一隻手握著聖經,一隻手撫摸著我的頭頂,虔誠地說:「楊警官就是基督差遣來的天使。
感謝主。
」我不相信這些迷信或者宗教,但我仍然盼望得到祝福,盼望冥冥之中真的有什麼能保佑我,期待著有什麼能指引我找到心兒。
還有最後三個受害者,被賣到了大山當中的同一個村子里。
她們當中會有我的心兒嗎?我不敢奢望這次會出現奇迹,因為時間對不上。
這三個受害者都是近兩年被拐賣的,而我的心兒已經失蹤七八年了。
警車翻過人販子說的最後一座山,面前出現了一座破落的村莊。
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了村子里,按照人販子的指引,連續找到了全部三名受害者。
地阯發鈽頁 4ν4ν4ν.cом她們當中確實沒有心兒,我慶幸沒有。
因為其中一個姑娘的腿被打斷,另一個身懷六甲,還有一個像心兒一樣,精神有些恍惚,但看起來還有治癒的可能。
因為時間是下午,壯勞力大多還在外出勞作,所以解救工作還算順利。
但我把三名受害者送上第二輛警車的時候,村裡還是迅速聚集起了大量的村民。
毫無疑問,這些法盲們打算使用暴力阻止我帶走他們買回來的女人。
但我早就見慣了這種場面,冷靜地對第二輛麵包車上開車的同事道:「你們衝出去,我在後面掩護。
你們別停下,別回頭。
有人靠近就鳴槍示警。
一直回我們市裡。
」然後對那名照顧受害者的女警說道:「周姐,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該開槍的時候,千萬不要猶豫。
」跟我出來執行這種任務的都是優秀同事,而且我以前的成績讓他們對我的安排深信不疑。
我正要關上車門,但那個斷腿的姑娘卻撐著車門,渾身顫抖著對我道:「大哥,我那家隔壁也有一個姐姐是拐賣來的。
聽說已經有好幾年了,精神有點不正常。
你們不救她么?」還有一個?我疑惑地皺起眉頭,因為這次的案子全部受害者都已經解救完畢了。
也就是說,這一個受害者和我正在執行的案子無關。
安然撤退的時機稍縱即逝,我馬上作出了決定:「你們走,我回頭看看。
」說完就關上車門,看著麵包車嗡地一聲竄出去,路邊聚集起來的村民紛紛退避,然後消失在村口外,再轉身走向自己乘坐的那輛警車,揪住人販子的衣領吼道:「你不老實。
這村裡還有拐來的女人!」人販子驚慌失措地看著我,哀求道:「領導!真沒有我賣來的了。
好像以前有,那都是快土年以前的事情了,一個寡婦給她傻兒子買了個瘋女人做老婆,想留個種……那麼久的事,真的和我沒關係!你不信去問啊……是不是快土年以前的事。
我是這三年才開始賣人的,領導你知道的……」要馬上撤退嗎?我看了一眼越來越多的,拿著農具,刀叉,甚至土槍圍向警車的村民,吼道:「哪一家?」人販子如獲大赦,擦著額頭上的汗說道:「就是剛才第一個救出來那女的隔壁,最破爛的屋子那家。
領導……」我鬆開他,對開車的同事道:「你們馬上出村。
我去看一眼。
」說完轉身就跑向村子深處。
我的舉動讓村民們吃了一驚,一時忘了攔截警車。
兩位同事喊了兩聲楊隊,然後迫於無奈,開著警車衝出了村口。
而我拋開恐懼和緊張,努力保持著冷靜,沖向人販子說的那棟破爛的土房子。
那棟房子讓我回憶起已經消失的,我和心兒一起生活過的家,卻比我們當初的家更破舊。
低矮的土坯牆帶著深淵般的裂痕,牆頭上架著茅草和樹枝鋪成的屋頂。
牆上開著兩個洞,蒙著發黑的塑料紙。
山風一吹,就發出呼啦啦的響聲。
兩片看不清顏色的木板遮掩著的門前蹲著一個男子,我不知道他是四歲還是四土歲。
上身穿著結了一層油亮硬殼的棉襖,下身卻光溜溜的,正仰著臉,看著我嘿嘿嘿地笑著。
眼神中一片空白,看得我心中發憷。
但我沒有遲疑,徑直從他身邊衝進了屋門。
男子哈哈大笑,彷彿看到了什麼最有趣的場面。
而我掃視屋內一眼,便發現屋子裡幾乎是一無所有。
阻暗的外屋中只有對著大門的土牆上掛著一張模糊不清的畫像,寫著「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畫像前擺著一隻蒲團,蒲團上的草梗都已經油光發亮,明顯看得出膝蓋的印跡。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