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何在 - 第4節

這時候顧隊他們縮了,我當然不能縮。
」李局嗨了一聲,一時有些無語。
因為我剛當上副隊長的時候自己都不敢信,跑去問李局的時候,他坦率地告訴我:「是,你們刑警隊那些隊長副隊長都是有關係的,你沒有。
但是他們正因為有關係,所以有很多案子就會互相推脫……像抓毒販,解救被拐賣的婦女兒童,這些案子都沒人願意接……真要直接安排吧,像顧廳長就給我們交代過,不要讓小顧去辦那些有危險的案子……所以我們也很頭疼。
總之,小楊啊,刑警隊總是要一個肯辦這些案子的副隊長。
局裡領導都看中你肯拚命,能吃苦。
還有,說難聽點,就因為你沒有背景,所以安排你去辦這些案子也不怕得罪人,就算你辦案的時候出了事,也不怕沒辦法交代……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讓你背黑鍋。
」雖然是赤裸裸的現實,但我很感謝李局的坦誠解釋,也很感謝有這個機會。
不然以我這樣的條件,在基層王一輩子普通民警那是太正常不過了。
區公安分局刑警隊副隊長?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只有肯拚命肯吃苦的優勢,所以,這些案子我從來不躲。
剛才的搶劫案,不但自己有危險,而且稍微處置不當,就有可能造成人質或者無關人員傷亡之類的嚴重後果,要負責任。
其他的隊長副隊長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只有我毫不猶豫地趕到了現場,並且,不管怎麼說,結局相當完美。
「再拚命也要有個限度。
」李局仍然很不高興:「再怎麼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賭。
剛才我給你要了狙擊手,你怎麼不用?」我只能耐心解釋道:「李局,我知道的。
剛才我也是確定了沒有危險才那樣處置的。
」李局提高了聲音:「你確定沒有危險?」我趕緊賠笑:「嘿嘿,是啊。
那個李長生做這些事情,其實也都是為了給他妹治病。
我觀察了一會,注意到他沒有失去理智,只是慌亂而已。
他其實明白,要是真開槍打了我,他妹妹肯定沒希望了。
他自己估計是什麼都不在乎,但是絕對不會放棄他妹。
我知道他的心理,知道自己肯定沒危險的。
」李局半晌之後才嘆了口氣:「該怎麼說你好呢。
」我只是嘿嘿訕笑,岔開了話題:「他也不是什麼亡命之徒,也是生活所迫,沒辦法……那個,李局,我和他保證想辦法解決他妹的治病費用……」李局語重心長地教導我:「小楊啊,你有想過這麼做的後果么?他確實是沒辦法沒錯,但要是都這樣,以後誰家人得了病,都去搶銀行,逼我們警察給治病了……這種處理方法後患無窮,不值得提倡啊。
」我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
像李長生那樣,因為走投無路就去犯罪,就去傷害無辜者當然不值得提倡,但社會既然把其中的個體逼迫到這種地步,社會既然不給他們選擇其他辦法的機會,社會就理當付出代價。
如果我是李長生,我恐怕真的也會這麼做,甚至作出更加過激的行為。
但我知道現在絕對不能和李局辯解這些事情。
李局見我不說話,笑了起來:「好了好了,小楊,是我啰嗦了。
當時那麼危急的情況,還要你想到這些東西,也太勉為其難了。
是我吹毛求疵,哈哈。
你處理得很出色,等著總局表彰吧。
」「謝謝李局。
」我趕緊笑道,但心裡仍然記掛那傢伙的妹妹。
李局倒也不等我再問,主動道:「我知道你說一不二,答應了的事說什麼也要做到。
我們要是不管,你怕是得自己掏腰包,到處想辦法給他妹妹治病吧?行了行了,黃局在開記者會,剛剛特意提了這事,已經上新聞了。
聽說馬上就有了兩筆社會捐款,他妹那醫院現在也主動答應先幫她治病,費用以後再說。
」我長長地鬆了口氣。
李局顯然是聽到了,笑道:「這下你放心了吧?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我答應一聲,掛斷了電話。
片刻之後,我便離開辦公室,準備下班。
剛走到電梯門口,就有一名小女警急匆匆地跑來,看到我之後遠遠地喊道:「楊隊,楊隊,等等。
」我停下腳步。
小女警跑到我面前,一邊喘氣一邊道:「楊隊,我們顧隊叫我來請你幫個忙……」我不由得滿心疑惑:「你們顧隊不是剛剛把李長生搶去審了嘛?」小女警看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那傢伙什麼都不說,一直吵著問他妹妹怎麼樣了,一會又吵著要見你……我們顧隊沒辦法,打你電話又打不通,就叫我來找。
」「我剛才在和李局通話。
」我轉身邁步:「走吧,去審訊室。
」很快我就來到了審訊室門口,遠遠地看到同事顧副隊長正在門外一邊轉圈,一邊煩躁地抽煙。
看到我之後他馬上大步迎了上來,一邊掏煙一邊喊道:「哎呀楊哥,你可來了。
」這傢伙其實並不討厭。
他年紀甚至比我還小三歲,沒滿二土六。
身材微胖,圓圓的臉白裡透紅,小眼睛總是笑眯眯的,整個人軟綿綿的根本沒有刑警隊長該有的凌厲氣勢,甚至多少有些娘氣。
但這傢伙脾氣挺好,雖然大伯是省公安廳的副廳長,一家都是市公安系統的領導,但自己卻沒有仗著出身高高在上,從來不仗勢欺人,也沒什麼架子。
和我們這些同事都玩得來,說話也尊重人。
要說缺點倒也不是沒有,怕死,又喜歡出風頭,不過都在人之常情的範圍之內。
我不討厭他。
雖然說不上巴結他,但能和他交個朋友當然是求之不得。
我們分局刑警隊就我和他兩個沒到三土歲的副隊長,年紀差不多,經常一起喝點小酒什麼的。
這次他搶著要去審李長生,我也沒覺得被蹭功心裡不高興。
這麼大的案子,肯定不能我一個人把功勞都攬了,要知道怎麼做人。
如果是他分了功勞,那當然對我有好處。
不過這傢伙還是給我找上麻煩了。
我一邊點燃他遞過來的香煙,一邊嘲笑:「你剛才不是叫著肯定能搞定,讓我休息去么。
」這傢伙脾氣好,嘿嘿笑道:「看到你你那麼出風頭,我也想裝個逼嘛。
現在是裝逼不成反被日,沒辦法,還是得楊哥幫個忙了。
」我裝腔作勢:「看哥的。
開門。
」審訊室的門被一邊的刑警推開,我走進室內,在李長生面前坐下。
刺眼的燈光直接落在他的臉上,像是一層蒼白的皮膚。
他一見到我就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把他束縛在椅子上的手銬和腳鐐馬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我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麼,平靜地說道:「李長生,你妹妹住的醫院,已經同意先給她治病,費用以後再說。
如果你想早點開始骨髓移植手術,那就快點交代問題,我們也好安排,對吧?——好了,槍是哪裡來的?」面孔蒼白的男子渾身顫抖著,亮晶晶的淚水成串地滾過他消瘦的面頰。
只要撬開了心防,審訊工作都會變得很輕鬆。
僅僅半小時之後,我和顧隊先後站起來。
顧隊板著臉:「李長生,初審就先到這裡。
」李長生卻不像別的犯人那樣迫不及待地起身,哀求的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逡巡。
我嘆了口氣,微笑道:「好了,你也先休息。
今天太晚了。
明天我看看能不能申請讓你妹妹來看看你。
」「多謝領導。
」他這才站起來,被兩名刑警押著,離開了審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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