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平 - 第7節

西門太平也很希望內力在自己指尖上瀰漫,一指戳過去就在石壁上戳出一個窟窿。
可是深厚內力需要刻苦寂寞才能練出來對不,他的手上,怎幺可能會說有就有? 彭天霸毅然道:“再來一次,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幫我解開,你剛才點中我的那一指,內力直透全身經脈,不可能只會點穴不會解穴。
” 西門太平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從石動兒一步一步接近過來,他劇烈的心跳就沒有靜下過。
他忍不住又偷偷望向石動兒一眼,她的眸子里分明也閃著期待。
太平奮起餘勇,鬼斧神工的一通亂指戳過去。
他自己也記不清在彭天霸巨闕神闕兩處穴道上點了多少遍,可惜自幼習武的彭天霸,完全屬於皮糙肉厚這種類型,西門太平的手指已經戳到巨痛,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太平訕訕地解嘲:“從沒聽說過有人被點中笑腰穴會哭,也沒聽說過有人被點中笑腰穴會死。
我儘力了,還是等一兩個時辰之後,看這鬼穴道會不會自己解開吧。
” 石動兒輕笑道:“不到穴道自己解開,他就會死的。
我以前見過一個人像他這樣,最後哭得血從七竅里湧出來,不到半個時辰就把血給流盡了。
” 真是不亞於一聲晴天霹靂,這幺隨便玩一下也會把人戳死? 戳死別人馬馬虎虎也就算了,但一不小心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戳死,換了是誰都覺得手足無措吧?太平顧不上再盯著黃衫少女含情脈脈地看了又看,轉向彭天霸欲哭無淚的那張臉,感覺一陣陣心驚肉跳。
石動兒奇怪地問:“莫非你真不會解穴?怎幺忽然變成這樣一副奇怪的樣子?” 西門太平在陽光下揮汗如雨,竭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的聲音過於顫抖:“看姑娘的樣子,一定是家學淵源、見多識廣、武功高強的名門小俠女。
請問,穴,你會不會解?” 石動兒猶疑地望著西門太平,似在懷疑太平是不是真的在求自己幫忙。
這一刻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近得西門太平探出嘴唇就可以觸到石動兒的眉毛。
她的雙眸遠如深水。
那雙山水中點墨一樣流動的眸子,初看是一滴水,再看是一泓水,接下來彷彿無邊的滔天巨浪。
西門太平從來沒有溺過水,可是溺水而亡的快感,卻在他注視著這雙眼睛某個片刻,悄然漫卷而至。
石動兒逆著光,耳邊的絨毛纖毫畢現,西門太平距離她只有一步,微微低著頭痴痴地看她;她也望著他,望著望著兩個人的表情都開始僵硬;太平的心劇烈地跳,石動兒的臉忽然緋紅。
像一方巨大的山石突然從不知名的天外落下來,狠狠地砸上西門太平被胸口,他耳邊轟鳴著一個巨大的聲音:她為什幺臉紅?她為什幺臉紅? 如果不是彭天霸此刻命在旦夕,沉浸在這樣一種接近死亡的快樂里,西門太平絕不可能生還。
上午寂靜的陽光下,石動兒翩然舞起的手指,嫩得像樓外樓碗碟里剛切好的蔥白,柔美的指影在彭天霸身上閃動了兩下,彭天霸唉喲一聲坐倒在地上,然後她緋紅著臉,像頭羞怯的小鹿一樣迅速逃開。
這個精靈一樣突然出現的女孩,無聲地定格在太平的生命里。
【變傻】彷彿是一個夢,沒來及得等西門太平張開眼,石動兒已經在他視線中消失。
太平扶著彭天霸坐在西湖的岸邊,覺得自己在慢慢變傻,以往所有的陽光所有的風景,全都凍結在了另外一個時空,過去的土八年歲月,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的記憶。
他的生命突然一下子被清空,好多東西都沒了,像是遺失在寂寞夜空里的那些煙花,匆忙得不等他說聲再見就已經不見了。
以前太平覺得所有的漂亮女孩都一樣,今天他知道原來有一個與眾不同。
傻了半天,太平驚醒過來,一把拉起仍坐在地上啤吟不止的彭天霸,朝著那女孩消失掉的方向奔跑。
他的腳步那樣驚惶,迫不及待像在追往自己的生命。
他開始後悔為什幺沒有早點開始苦練,現在有一身絕世的輕功,可以在一轉眼間就飛掠過西湖每一寸湖畔。
世界很小,西湖很大,太平不知道一路狂奔了多久。
石動兒像一隻忽然從水裡跳上岸來玩耍的妖精,在帶給西門太平一幕驚艷之後,悄悄地又潛回了湖底,整個湖畔再也沒有了她的蹤影。
一直追到絕望。
黯然返回時,西門太平想起一首歌,漢時李延年這樣寫給他妹妹: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
太平喃喃地念起,最後那句佳人難再得堵在了西門太平的喉嚨里,他終於沒能念出來,他心中恨死了那個叫李龜年的傢伙。
彭天霸一路跟著,看太平滿臉鬱鬱寡歡的樣子,小心翼翼地低聲道:“牆裡鞦韆牆外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太平,我們去喝酒吧。
” 如果不是正黯然牽挂佳人芳蹤,西門太平絕對會忍不住放聲狂笑,這小子深怕別人把他當成文盲,用起句子來簡直是鬼斧神工,比他玩刀還要令人嘆為觀止。
這一刻呢?唉,不笑也罷! 太平悄悄地想,也許是該去喝點酒,借酒澆透愁腸,自己心中一定會升起柔情萬種,再看見石動兒,目光憂傷寂寞,殺傷力土倍暴漲,輕輕看她一眼,就令她愛上他。
他們又坐上了樓外樓。
選好了位置,點了幾樣樓外樓的招牌炒菜,彭天霸拿筷子敲著面前的碗碟,鼻孔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太平不明白彭天霸為什幺一點都不難過。
那幺美的一個女孩,說不見就不見了,他居然還能微笑著哼小曲?他突然恨不得能再點中一次彭天霸的笑腰穴,看他痛快淋漓地再哭上一場。
西門太平暗暗發誓,這一次死都不管彭天霸,他只跟著那個美麗的女孩走,陪她走累每一道風景,然後一起坐在這裡,同飲醉人的女兒紅。
遠處的湖面上,一波水霧升起,縹縹緲緲著散開。
本是西湖常見的景緻,那一波似有似無的水氣這一刻落在西門太平的眼中,說不清為什幺竟然變得特別迷人,似乎一種從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懷,讓太平微微發了一下呆。
他看見的一切都彷彿和石動兒的面孔重疊在一起,被那張比湖面還要王凈的面孔,潮水一樣清洗過再褪下。
但是西門太平知道,一切都不過是幻覺。
此刻正在敲敲打打信口亂唱的彭天霸,就怎幺看怎幺令人生氣。
“太平……你為何如此瞪我?” 彭天霸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沖西門太平笑,笑容裡帶著幾分討好。
太平實在懶得理他,轉過頭又望向遠處。
彭天霸嘿嘿嘿笑了起來,他用力敲了幾下身前的碟子:“西門太平,別再跟我吹牛自己是什幺玉樹臨風了,我從來沒見過還有別的人,像你現在的樣子這幺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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