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瓴跟魏明夕這麼糊弄了一些日子。龜山對二人竟然還看的頗為上眼。
這日天還沒黑,一眾人就在浣花庄一陣胡吃海喝。一個勤務兵來報了聲什麼,龜山立馬推開坐在他身邊的“白臉哥”。提了提腰帶。給了勤務兵一個大耳瓜子“怎麼不早說,蠢貨。”
連忙下樓去。諸位陪客看人下了樓,也都跟著下來。
只看一對日本兵一路小跑開到,後頭一日本軍官,腰掛長馬刀,騎著棗紅大洋馬,洋洋得意的到來。魏明夕一看此人,頓時如同見鬼一般。孫瓴面色也是鐵青,卻還在強做鎮定。
馬上之人,不是北齋勝也又會是誰?
“魏先生,近來可好啊?”北齋下了馬,大步走到魏明夕跟前,把魏明夕嚇的後退了一步。
“好,還好。”魏明夕這話說的結結巴巴。
“上次走的倉促,也沒來的及和魏先生打個招呼,這幾年來我可是時常想起魏先生,不如今晚就和魏先生效法古人,秉燭夜談吧。”
“今晚,魏某做東,請龜山少將吃飯,怕是走不開。”
“哦,龜山,是這樣的嗎?”北齋居高臨下的看了龜山一眼。
“是的,魏先生不錯。還是早稻田的高材生。”龜山連忙回答。他與北齋都為少將,更同是陸軍學校畢業,只是北齋大他幾屆,戰功也是顯赫,所以他對北齋,向來是恭恭敬敬。
“早稻田,若沒記錯,尊夫人也是在早稻田求學吧。”北齋看著魏明夕,露出了獠牙。若說龜山是狂犬,北齋就是毒蛇。
“孫君也在啊,幾年不見,愈發出眾了。”北齋轉頭看向孫瓴。
“不敢當,北齋少將過獎了”孫瓴的聲音依然平靜。
“大家都站著幹嘛,不是吃飯嗎?上樓去吧。”北齋一聲令下,周圍的人又強打起精神,佯裝著笑臉,迎著他上樓去了。
“北齋君,為什麼你申請調來沿海戰區?你本來不是在滿洲國嗎?”
“幾年前是我領導的作戰,自然是對這裡比較相熟。這次特地回來幫助龜山君。”
“多謝前輩。”龜山行了個正規的軍禮。
北齋把玩著酒杯,一雙眼卻陰毒的盯著魏明夕,“再說,這裡還有我感興趣的東西。”
“哦?前輩感興趣的東西?是什麼?”
“是人。”
“啊~”龜山有感而發“這裡的女人確實不錯,皮膚白。漂亮。”
北齋笑而不語,魏明夕如坐針氈。
“不知大家是否還記得田中大佐?”
燒殺搶掠,欺男霸女,讓人恨不得敲髓吸血,又怎會不記得?這一干人等哪怕各有恩怨。在日本人面前,卻倒是共同立場。只剩下一片靜默。
“孫君記性好,應該是記得的吧。”北齋看孫瓴也不開口,猶自說道“不記的也不要緊,人都死了,記不記得也無所謂。”
“不過大家可知道田中是怎樣死的?”
“正是國民軍反攻的那一夜,田中君率部下英勇作戰,為了大日本帝國犧牲的。”
眾人驚慌失措,面面相覷。
北齋還在說話:“是吧,孫君?”
說著冷眼逼視眾人。冷笑一聲。“即日起下令捉拿顧雷昭,若有反抗,即刻擊斃!”
要說龜山容易糊弄,北齋對眾人可謂是知根知底。尤其是魏明夕和孫瓴。可是這一次他卻放過了兩人,也不知心裡在打著什麼算盤。
這一場宴席結束,孫瓴尋了個空隙找到魏明夕。
“北齋回來了,你怕是暴露了。孫瓴,你還是快走吧。”
“遲了,北齋心思縝密,一定已經派人盯梢我們了。你做事留神,最近千萬別來我家,也別再收留那些學生了。讓他們到閩北山區躲一陣。”
“好,我和歲森、龜山都還有些交情,就算吃些苦頭,估計還是能留著條命在。你呢?”
“……”孫瓴沒有說話,魏明夕干著急。
“明夕,我有個弟弟,住在我現在的公館里,若我出了什麼事,你替我照顧他一陣。”
“孫瓴,你別搞得像交代遺言。”
孫瓴輕推著魏明夕向前“回吧,出來太久怕惹人猜疑。”
“孫瓴,我答應你,但是你得好好活下去,我不可能照顧你弟弟一輩子。”
“嗯”。
魏明夕終日惴惴不安,偏生北齋日日逮著他不放。孫瓴這頭卻風平浪靜,他倒是明白北齋的心裡,現下顧雷昭跑了,北齋這一計正是“放長線,釣大魚。”
另外一事就是,北齋閑著無聊,又把王夏瑩給找了回來。
這日的酒宴,孫瓴才一入席,就覺著恍如隔世。不正是三年前的往事重演嗎?歷史總是相似的,前人之失今人卻不知借鑒,真是可悲可嘆。
這日的座上賓中,倒有一個新人,名叫黃振英,這人不是世家豪門出生,也沒個一官半職。但是善於經營,是省內屈指可數的大布商,倒是頗有身家。
孫瓴知道這人,他不就正是那隻糾纏王夏瑩的癩蛤蟆嗎?現下的場景,他不宜多樹敵,沒想今日竟撞上了一個。倒也真叫人頭疼。
“孫先生可真是好運氣,在林森主席那兒是大紅人,到我們皇軍這兒竟然也能吃得開。真叫黃某羨慕。”
“哦?林森先生也看重孫君?”北齋問道。
“可不是嘛?前兩年剛升的官,說是表彰他守城有功。”黃振英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還越說越大聲,不時看王夏瑩兩眼。心中暗罵:“不給我玩給日本人玩的爛貨,看現在還有誰護著你!”
北齋喝了兩口酒,沒在說話。他北齋哪裡是大度之人,這黃老闆的心思他也不是看不出來。八成是和孫瓴有些嫌隙。只是一下子就把孫瓴給殺了還有什麼樂趣?就像貓捉老鼠,要把它玩到體無完膚,垂死掙扎再吞入腹中方才過癮。伸手摟著坐立不安的王夏瑩,上樓上廂房去了。
這狀告孫瓴的人還真不少,拜高踩低一向是為官之道。孫瓴倒也沒為自己多加辯駁。這種人就像蟑螂臭蟲,掐死一個,來了一雙,你不消停,他就更鬧得歡。
平日里做事孫瓴卻分外留了神,樁樁件件,盡善盡美,讓人毫無把柄可抓,這耗了一些時日,就到了嚴冬。
現下的時局是國難深重、民不聊生。
日方與南京汪偽政府商議,將閩城、思明兩地偽政權合併,成立省政府,由訓練總監、陸軍上將蕭叔宣任省府主席。新人新氣象,帶來的全是第一次淪陷時投身日寇,參加偽政府隨後撤往思明,今又捲土重來者,這下國民政府里的人倒是徹底的無立錐之地。倒是個別有心之士,繼續在偽機構任職,伺機刺探情報。
孫瓴這頭還沒怎麼著,沒想到魏明夕那邊就先出事了,真是千算萬算不如天算。
龜山日夜宣淫,喜怒無常。北齋的冷熱不定更是讓人無法捉摸。魏明夕天天陪在這兩人身側,真是伴君如虎。
“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嗎?”北齋看著立於辦公桌邊的魏明夕,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還請少將明示。”
“你看著怯懦,卻做事細緻,知道歲森喜歡俳句、古典文學“徒然草”和吳清源的圍棋,就投其所好,接近他……這樣算不算是包藏禍心?”聲音輕柔,話語卻有如當頭棒喝。
歲森有記日記的習慣,魏明夕常借與歲森縱酒談文之機偷閱並從中探查軍事機密,獲取情報信息。“……在下與歲森中尉愛好相似,還希望將軍不要胡亂推測。”
北齋卻不信他的解釋“既然把禍心藏起來了,就要剝開來看看。”指尖才碰到魏明夕的西裝外套。魏明夕就嚇得退了好幾步,撞上了靠牆的書櫃,一陣乒乓聲響。門口的憲兵隊員高聲問道:“少將,一切可好?”
北齋看著魏明夕:“要不要我叫警察廳的人也來查一查?”卻沒有回答門外的聲音。
“北齋少將,在下對大日本帝國是忠心耿耿,你不應該對我做出這樣的言行。”
“我不應該?好,魏明夕。我們等著看看。到底應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