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要去學校。”應春和將視線收回去,繼續剛剛的事情——挑選今日出門要穿的鞋子。
這件事情對他來說似乎難以抉擇,伸出去的手也一直搖擺不定,不知到底要拿起哪一雙鞋子。
實際上鞋架上擺放的鞋子數量並不多,款式也很單一。
在任惟看來,應春和鞋架上數量眾多的帆布鞋和他家裡鞋架上幾乎沒差的皮鞋毫無區別。
如出一轍的單調、無趣。
但如果不讓應春和快速做好這個決定,只怕是他還會在這件事上糾結很久,遲遲出不了門。
任惟擔心應春和會因此遲到,過強的時間觀念讓他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
他決定幫助應春和做出這個決定:“最下面那雙薑黃色的怎麼樣?”
那是一雙匡威的經典款式,顏色和款式都不特別,無法讓人得出它脫穎而出的原因。
應春和的動作一頓,語調很平,聽不出情緒:“為什麼選這個?”
“因為感覺會比較配你今天的穿搭。”任惟回答。
他並不是隨便挑選的。
今天的應春和上身穿了一件淺棕色工裝襯衫,下身是看起來很涼爽乾淨的米色短褲,整體是很舒適的慵懶穿搭,配一雙薑黃色的帆布鞋會顯得更加明朗、活潑。
由於應春和許久沒有再說話,任惟總覺得對方可能不太滿意自己的這個選擇,略微拘謹地摸了下鼻子:“嗯……我是想著你喜歡畫畫的話,可能會比較看重搭配一些,畢竟搞藝術的人好像都這樣。”
應春和默不作聲地將那雙薑黃色的鞋子從架子上拿下來,一邊換鞋一邊問任惟:“說得好像很了解一樣,你又見過幾個搞藝術的呢?”
那可多了。
托家裡的福,任惟從小到大沒少見過搞藝術的,其中名氣最大的一位,他的畫作拍賣價格達到八位數。
只不過任惟憑藉家裡的關係所接觸到的那個圈子過於浮華,跟應春和給他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應春和身上有種很純粹的氣質,任惟是理科生,不太會形容,非要說的話,或許比較像深海里的魚,在一片適宜自己的海域里愜意地遨遊。
“我可不是搞藝術的。”應春和打斷了任惟的思緒,“別拿我和別人比,任惟。”
這句話說得有點尖銳,任惟只好緩解氛圍地笑笑:“你想多了,我沒有拿你和別人比較的意思。”
“唔……”任惟往前走了走,從腦子裡想出了一個或許比較貼切的稱呼,“或許應該叫你,小畫家?”
這個久違的稱呼使應春和怔在了原地。
那個完全在狀況之外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的人就在應春和怔神的時間裡走到了他的跟前,慢慢蹲下身,將他剛剛系好的鞋帶扯鬆了,以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方法重新系好。
完成這一動作后,任惟對應春和解釋:“你剛剛那種系鞋帶方式很容易松,我這樣系會好一點。”
豈止是好一些,任惟系鞋帶的方式讓原本那個中看不中用的蝴蝶結煥然一新,牢牢地系好,怎麼甩也不會掉。
可就在任惟想要抬起頭嚮應春和邀功時,他突然發現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他系的是應春和右腳鞋子的鞋帶,可是左腳鞋子的鞋帶系法與他方才系的如出一轍。
“誒,原來你也會這麼系嗎?”任惟驚詫地詢問。
要知道他曾經因為這種系鞋帶方式不容易松,在高中打籃球前每每都會被叫著幫好幾個朋友系鞋帶。
這可是任惟的獨家系鞋帶方式。
應春和將腳縮了縮,迴避了任惟這個問題:“不早了,我要出門了。”
“廚房給你留了粥和雞蛋,不喜歡的話也可以自己做別的,冰箱里有食材。”緊接著,應春和飛快地說完這一句。
任惟那句“我不喜歡吃雞蛋”還沒說出來,應春和就已經奪門而出,留給他“砰”的一聲門響。
甚至沒有對幫忙系鞋帶的任惟說一句謝謝。
好吧。
任惟悻悻地起身,覺得自己好像有些自討沒趣。
於是連帶著早餐也不是很想吃,只打算去廚房看一眼。
砂鍋里煲著海鮮粥,聞起來很香,輕易地就勾起了任惟的食慾,這也讓他再一次為應春和的廚藝感到驚嘆。
更讓他意外的還在後面——
砂鍋邊上有一個小瓷碗,碗里放著一顆剝好的、只有蛋白的水煮蛋。
任惟最不喜歡吃的蛋黃已經被剔除了。
鮮香濃稠的海鮮粥、被挑走蛋黃的水煮蛋賦予了任惟一個美好的早晨,勉強暫時忘記應春和出門前的逃避。
享用完主人精心準備的早餐后,任惟走到院子里,替那個又一次因為急著出門而被主人再度遺忘的繡球花澆水。
離島的早晨,空氣出奇的好,風也輕柔,帶著海邊特有的潮濕和咸澀。
任惟澆完花后忍不住伸了個懶腰,難得起了個早,還沒有工作,他有一整天的空閑時間可以用來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惜離島這個地方,任惟人生地不熟,就算想要出門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在哪裡。
昨天他坐應春和的電動車回來一路上,也沒有見到過其它的路牌,或許在他到達離島時,看見的那塊標示著派出所方向的路牌就是這島上唯一的路牌。
思來想去,任惟只好試著用手機搜索應春和的電話號碼,想要把微信加上。
可他將那串號碼輸入進搜索框之後,意外地發現自己早就添加了應春和的微信號。
看來他們當年分手之後,應春和並沒有刪除他的微信好友。
任惟看著那個微信號一時心情有些複雜,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個用戶在他的列表裡沉默地躺了四年。
應春和為什麼沒有刪除自己的聯繫方式?
沒有刪除號碼,也沒有拉黑微信。
任惟不知道別人為什麼會不刪除前任的聯繫方式,有的人可能是因為洒脫,並不在意,但應春和顯然不在其中。
他回憶起在派出所見到應春和時,對方故作不耐煩和排斥,沒什麼人注意到的手指卻在微微發顫。
顯然,這樣一場意料之外的重逢,應春和心中的震動並不比任惟少。
任惟盯著應春和天藍色的冰川頭像看了一會兒,而後因實在沒找好開場白,選擇了很幼稚的一個方式——他拍了拍應春和。
一分鐘過去了,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了。
任惟放下了手機,沒有再繼續看那行拍一拍的小字,看來應春和並不想理他。
好像有點尷尬。
但現在也不能撤回了。
任惟煩躁地將手伸向邊上的花草,無意識地揪住了一片葉子。
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
他一看,是應春和回了一個問號。
儘管只是一個問號,但任惟還是為此鬆了口氣。
這比他預想的情況好很多,還以為應春和故意不想回他的消息。
任惟停止折磨可憐的葉片,斟酌了一番語句,再給應春和發過去一條消息。
[任惟:我有一點無聊。]
這次應春和回得很快。
[應春和:。]
任惟感受到了應春和的無語,亡羊補牢般挽回。
[任惟:我想去超市,有東西要買。]
[應春和:買什麼?]
[任惟:內褲。]
[應春和:……]
這下應春和過了好一會兒才回。
[應春和: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還要別的嗎?]
[任惟:拖鞋。]
[應春和:行,給你帶,你別出門。]
[任惟:為什麼不讓我出門?]
[應春和:懶得去找你。]
看到這句,任惟沒忍住,笑了一下,幾乎能夠想象出來應春和說出這句話的樣子——神情冷淡,眼睛向下看,滿臉寫滿了不耐。
像他奶奶曾經養的那隻脾氣不好的貓咪。
[任惟: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應春和:下午五點半左右。]
[任惟:你中午不回來?]
[應春和:對。]
[任惟:那我中午吃什麼?]
應春和往常在學校畫完畫,都會直接在學校食堂吃中飯,一下忘記了現在家裡多了個人。
應春和捏著手機,微微皺眉,再度犯了選擇困難症,索性將問題拋給了任惟。
[應春和:我接你來學校吃?還是我中午回來給你做飯?]
其實在這兩個選擇里,應春和更傾向於他回去給任惟做飯,畢竟學校食堂的飯並不怎麼好吃,他不覺得任惟會喜歡。
但是直接說出來又顯得他多擔心任惟吃不吃得上飯一樣,好像他上趕著回去給人做飯。
這可是前男友!
他圖什麼,房子給人住,還要湊上去給人做一日三餐?
[任惟:你能回來嗎?]
應春和盯著手機片刻,目光若有實質,手機屏幕都快要被他盯穿。可最終,他並沒有回復任惟最後發過來的這條簡訊,手機放回了兜里,還特意調了靜音。
他重新拿起畫筆和調色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