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 離島的人 第69節 (2/2)

沈流雲早些年開過幾回講座,能言善道,思維敏捷,兩三下便將人點透了:“你與其在這自責後悔,亂七八糟想一些沒用的,不如關心一下師弟的病情狀況再說。”
“就像現在。”沈流雲屈指在桌面上一敲,“他出門了你就在家裡傻坐著,生悶氣,自己不會出去找人?死皮賴臉什麼的,我看你不是很會么?”
得了沈流雲這麼一句不算誇讚的誇讚,任惟也只得應下。
平心而論,沈流雲說得不無道理,是他自己鑽死胡同了。昨日事發突然,他一時只想著應春和因為跟他在一起承受了太多的苦痛,百感交集下才會口不擇言,再度傷了應春和的心。
但要說這世上,盼著應春和能夠平安康健,事事順遂的人中,他當屬第一,也最誠心,雖犯了點蠢,好在也不是不可挽回。
在等待下午會議開始的間隙,任惟拿了紙和筆放在電腦邊,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愣是只寫出一個開頭的名字。
任惟今年三十歲,對於情書的記憶完全停留在了高中時代,那時候雖說收過很多,倒是沒給別人寫過,即便是算上之前與應春和戀愛四年裡,給應春和寫的那些情書,經驗也約等於沒有。
從前寫的那些實在是太胡來了,任惟這樣想,那些肉麻誇張的字句也不知道是怎麼寫出來的,自己寫的時候居然完全不會害臊嗎?
任惟皺著眉,習慣不太好地咬著筆頭,啃出坑坑窪窪的痕迹,在心底鄙夷年輕的那個自己堪稱糟糕的文采。
沈流雲閑來無事,乾脆在客廳里逗著貓玩,嘴上很刻薄地說奧利奧長得好醜,不知道師弟怎麼會審美這麼差,手裡的逗貓棒卻上上下下地動著,笑著看奧利奧撲騰來撲騰去。
玩了會兒,沈流雲累了,貓也累了,一人一貓都在沙發里窩著。他隨口關心了一句:“你不出門嗎?”
“暫時不。”任惟並不是不想出門去找應春和,但是他現在既有未完成的工作,又對離島的路算不上很熟悉,也不知道應春和到底去了哪裡,實在無從找起。
任惟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找不到應春和事小,可萬一他迷路了,還得麻煩應春和出去找他,事就大了。現在他跟應春和還沒和好,應春和萬一不願意去找他,他就只能露宿街頭了。
會議開始后,任惟戴著耳麥,仔細聆聽項目進度的彙報,並冷靜分析了一下,迅速給出建議,堪稱高效地結束了這場會議。
可會議一結束,任惟摘下耳麥,重新拿起筆,對著幾乎空白的紙張,從精明果決的公司總裁又變回束手無策的追求者。
任惟能寫出實用精準、新穎漂亮的項目書,能給出一針見血、切實可行的建議,無論是執行還是決策,都理智果決,可在愛情一事上卻難得笨拙,不得其法,求助無門。
枯坐了一整個下午,任惟總算將那封情書寫了出來,修修改改好幾遍,等到最後一遍將語言都組織好后,他用一張新的紙又謄寫了一遍。
他的字跡遒勁有力,每一筆都落得有些重,不像寫情書,鄭重其事的像在寫什麼協議。
明明是好看的,任惟看了一會兒又苦惱起來,覺得自己太過端正的字會不會顯得不夠浪漫?或許應該寫得飄逸一點?但是那樣又會不會看起來態度不夠懇切?
任惟為這封情書用盡了心思,傷透了腦筋。
思來想去,任惟想要試探一下應春和的意思,給應春和發去消息,問他現在在哪,要不要來接。
任惟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學一下怎麼騎電動車,不然想要出門接應春和只能走路可不太好,而且每次都讓應春和騎車帶他有點太不像樣了。
他等了一會兒,應春和一直沒回復他,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不想回。
任惟覺得這次爭吵主要錯在自己,耐心地換了更溫和的態度又問了一遍,但依舊石沉大海。
沈流雲從沙發里分出個眼神看了看他,幸災樂禍:“看樣子,師弟沒回你?”
任惟沒功夫跟他吵架,只回敬一個白眼便作罷。
可等他去茶几拿水杯時,無意瞥見沈流雲還亮著的手機屏幕,也是給一人在發消息,拍了張奧利奧的照片,還發了幾句話,比任惟還慘,消息沒發出去,只有幾個紅色感嘆號。
任惟唏噓著,對沈流雲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情感,但很快又提心弔膽起來,回去拿手機給應春和發了條消息,看看有沒有被拉黑。
還好沒有,虛驚一場。
可任惟也不敢再接著發了,生怕惹人煩。
在外婆家躲清凈的應春和忙裡忙外,薛婆婆被他轉得眼暈,叫他:“你歇會兒吧,哪有那麼多事要你忙?”
薛婆婆很快又有點好笑地開應春和的玩笑:“你不覺得你現在就像個在夫家受了氣,躲回娘家的小媳婦?”
應春和臉上一熱,拒不承認:“說的什麼啊?”
況且什麼叫在夫家受了氣?任惟住的房子還是他的呢。不過這樣一聽好像更不像樣了,他自己的房子,受了氣還往外跑。
薛婆婆慢悠悠地搖了搖蒲扇:“晚飯在這吃不?”
應春和想了想手機里九十九加的未讀消息,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便道:“我回去吧。”
薛婆婆看破不說破,嘴上很嫌棄:“回去也好,省得在我面前晃悠,怪心煩的。”
應春和撇撇嘴,不太高興地擠兌小老太太:“換個人來你倒是不心煩了。”
“光我不心煩嗎?”薛婆婆斜他一眼,哼了聲。
到家的時候五點半,應春和出來時沒騎車,走回去花了點時間。
他剛進院子,便看到沈流雲難得沒什麼形象地坐在一個小矮凳上,手裡捧了個透明的玻璃碗,碗里裝了滿滿的紅石榴,一勺子下去舀走四分之一。
“哪來的石榴?”應春和問沈流雲。
回話的卻是聽見聲音從屋裡跑出來的任惟,歡欣雀躍都寫在臉上:“你回來了?石榴是武奶奶給的,還有五六個呢,你要吃嗎?”
應春和本想說不用,對上任惟亮亮的眼神,又改了主意,點了兩下頭,就見任惟很高興地進屋裡給他剝石榴去了。
“師哥,你們中午吃什麼了?”任惟進去后,應春和隨口問沈流雲。
“鱈魚和蝦。”沈流雲不怎麼擅長幫人說好話,面色有點彆扭,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一樣,“他吃的蔬菜沙拉和粥。”
任惟喝了粥?應春和沒怎麼思考便想出了原因,臉紅著進屋了。
令應春和意外的是,任惟挺會剝石榴的,不知道是哪裡學來的,先用刀將頂上的蒂切了個正方形,把蒂取出來后,沿著中間的縫劃了幾道,再剝開,每一瓣都是完完整整的,鮮紅的石榴籽挨挨擠擠地裸露出來。
任惟的動作行雲流水,應春和看得有些出神,回過神來,剝好的石榴籽已經盛在了玻璃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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