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 離島的人 第64節 (2/2)

正逢這天周末,應春和便叫上任惟去了武奶奶家背後的山上摘杏子。
任大少爺對於絕大部分自己沒做過的事都抱有極大好奇心,背著小竹簍上山的一路都興緻高漲,甚至在前一天晚上跟犯了小學生春遊綜合症似的激動得翻來覆去睡不著,鬧得應春和一晚上沒睡好,今天一早都沒給人好臉色。
種杏樹的地方不高,沒爬多久便到了。自己家種的果樹不像別處為了方便遊客來採摘會特意做一個牌子,任惟不認識杏樹差點走過,被應春和從後面一把拽住了衣擺,像揪住他的尾巴迫使他停下。
“到了。”應春和面無表情地道。
任惟口中瞎哼哼的歌聲也終於停下,他哼的是采蘑菇的小姑娘,自改歌詞為“摘杏子的小夥子,背著一個大籮筐”。
由於他這次好歹沒有跑調,應春和寬容地隱忍了他一路。
任惟第一次見到還長在樹上的杏子,抬頭看了看鬱鬱蔥蔥的樹葉間一個個黃澄澄的杏子,個頭不算大,但看起來都很飽滿,湊近了聞能聞到淡淡的果香。
“我們怎麼摘?用棍子打下來嗎?”任惟經驗不足,看著明顯比自己與應春和都高出許多的杏樹提出疑問。
“打下來摔地上就全爛了,你還吃什麼?”應春和迅速反駁了任惟不切實際的想法,而後淡淡道,“爬上去摘。”
任惟一愣,是實打實的愣住了,彷彿在他的選項里從來沒有過這麼個選擇。
“要爬樹啊?”好半天,應春和才聽到任惟明顯有幾分猶疑的問題。
應春和眉梢一挑:“不然呢?”
任惟又一次用目光丈量自己的身高與枝頭的距離,再看了看明顯不夠粗壯而且看起來無處下腳的杏樹,無所適從道:“這怎麼爬?”
應春和本就是一說,根本沒指望任惟這個大少爺真的爬樹,再說了任惟的腳才剛好沒多久,萬一爬個樹將腳又扭了那才麻煩呢。
他終於不再逗任惟,拍了拍手,輕笑一聲“逗你玩的”,而後走到樹下一手抓住那樹樁,三兩下爬了上去,動作乾淨利索,令任惟一時看呆了。
任惟驚訝地看著已經站在樹梢上的應春和,只見他用腳施壓,將樹梢踩彎,讓任惟的手剛好能夠到,才輕描淡寫地道:“摘吧。”
這一舉動不僅讓任惟免去了爬樹的狼狽和辛苦,也讓任惟能夠有自己摘杏的體驗,不可謂不周到。
任惟抬起手將杏子從枝頭上一個個摘下,正摘著突然被應春和一聲呵斥:“誒!那個青的你別摘!”
卻是來不及了,任惟的動作更快些,已經將那顆外表青綠只見到些微淡黃的杏子給摘了下來。
應春和實在無言以對,沒想到過少爺連水果熟不熟都沒法自我判斷,連送到手邊的東西都還會出錯,沉默片刻才道:“你沒看到那顆是青的嗎?這都沒熟,吃起來很酸的。”
任惟已經將其他摘下的杏子放進了竹簍里,手上只剩下那一顆青杏,拿在手裡左看右看,又用手指捏了捏,果然發現跟熟了的黃色杏子有所不同。這顆捏下去還很硬,不如黃杏那般軟。
可是任惟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但是我覺得這顆看起來很好看啊,你不覺得他綠綠的很漂亮么?”
應春和撇了撇嘴:“我給你頭上也弄點綠的,你看好不好看。”
任惟:“……”
生米已成熟飯,離了枝頭的青杏也不能再回到枝頭,應春和放棄跟任惟繼續爭論,只是道:“拿回去這顆你自己吃,我反正不吃。”
“我自己吃就自己吃。”任惟將那顆青杏也放進了竹簍里,絲毫不介意等會回去為自己的錯誤承擔代價。
應春和指揮他到另一邊樹梢底下站著,鄭重其事地叮囑:“這下你可別再摘青的了。”
由於光照不均勻,有時候同一枝頭上的杏子生得也顏色各異,有的全黃了,有的半青半黃,有的則還是青綠的。
應春和對任惟實在不放心,只好多次叮囑,仔細盯著他看,好幾次勸阻,這才讓任惟沒再摘下不熟的杏子。
他們兩個人能夠吃的實在有限,摘了滿滿一竹簍后就停了下來,原道返回。
回到家裡,應春和先收拾了一小袋杏子出來,打算下午帶過去給外婆。剩下的,一部分用來泡酒,一部分用來吃。
應春和將洗好的杏子裝在水果盤裡端出來時,就見到任惟正把頭上那頂應春和擔心他會被晒黑的竹編漁夫帽摘下,露出底下汗涔涔但好歹依舊白皙沒被晒黑的臉,但他的手臂就沒那麼幸運了,被山上過於充足的日光曬得通紅。
應春和放下盤子,皺著眉數落起來:“任惟,出門前我不是讓你塗防晒霜了嗎?你沒塗嗎?”
任惟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懶得塗就沒塗了,再說了我本來就沒那麼精細。”
他目光躲閃,顧左右而言他,想快點把這件事揭過去,伸手去拿盤子里洗好的杏子:“誒,杏子你洗好了?我嘗嘗。”
手還沒能碰到杏子就挨了應春和一記拍,力道倒不重,只是語氣不好:“先別吃,坐這等著。”
說罷,應春和就皺著眉折返回了廚房,不一會兒從廚房裡拿出來兩條包裹著冰塊的毛巾。
他將兩條毛巾都敷在任惟被晒傷的手臂上:“敷一會兒。”
“哦。”任惟坐得端正筆直,乖乖地將手臂也伸直了敷好冰毛巾,一動不敢動,像是上課被迫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學生。
應春和瞧著他這樣子又覺得好笑,出言擠兌:“你還說自己不精細呢,少爺。你行李箱里的東西我可看過,什麼護膚水、剃鬚水、漱口水、護手霜一樣都沒少帶,沒人能比你活得更精細了大少爺。”
任惟帶來的東西不止放在行李箱,來離島的這些日子為了方便已經直接堆放在了洗漱間的洗手台上,將應春和寥寥無幾的零星物件都快要擠到角落,像株外來入侵植物一樣強勢地、生長迅猛地佔據應春和的生活空間。
任惟的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麼解釋,畢竟那些精緻的習慣是他在北京和美國一直養成的,是必要的禮儀,是維持風度的方式。
他心裡其實算不上喜歡,但因為其必要性和重要性一直堅持了下來,到離島之後,雖然心裡清楚,這樣會讓他過於緊繃,也與離島的鬆弛生活有所不符,但是習慣難改,他到底沒改變。
見任惟一時半會兒不說話,應春和心下嘆了一口氣。
得,他把人說得心裡彆扭起來了。
“任惟,你彆扭什麼,你以前冬天的護手霜還是我幫你塗的。”應春和無奈道,心想他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之前任惟每次塗多了護手霜還會將多餘的護手霜擦到應春和的手上。兩個人手背對手背,再手心對手心,互相蹭來蹭去,將護手霜在手上抹勻。
這話說完,任惟的表情有所鬆動,但似乎還有些彆扭。
應春和思忖片刻,又道:“其實你剃鬚水的味道我很喜歡,還挺好聞的。”
任惟的剃鬚水是淡淡的薄荷味,聞起來有點像薄荷糖含片,在每個早晨與任惟貼近時,應春和都能夠從任惟身上聞到那股若有若無的淡淡氣味,舌尖就好像也因此裹住了一顆薄荷糖含片,些微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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