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 離島的人 第5節 (2/2)

任惟的喉結滾了滾,將那點屈辱感艱難地吞咽下去,像咽下一顆冰冷堅硬的石頭:“好,我會的。”
“嗯。”應春和點點頭,端起邊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掩蓋自己算不上自然的神情。
兩人都沒再說話,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勺子和瓷盤碰撞的聲音。
吃完炒飯之後,任惟主動站起來將應春和的那個空盤子接了過去:“我來洗碗吧。”
這一幕和很多年前的一幕奇妙地重合了,應春和一時恍惚,彷彿又回到了他跟任惟還一起住在那間小小的出租屋裡的時候。
任惟從小到大就沒進過幾次廚房,所以只能應春和來做,洗碗的工作理所當然地落到了任惟的頭上。
出租屋裡沒有餐桌,兩個人是窩在沙發吃的,飯菜放在從超市用十五塊買回來的摺疊桌上。
應春和吃完之後就把碗放在桌子上,人陷在沙發里不動了,只用腳輕輕地踢任惟,拖長尾音叫他:“任惟——去洗碗。”
應春和回過神來時,任惟已經進了廚房,水龍頭出水的嘩嘩聲從廚房裡傳出來。
“牆上掛著的那塊橘色的布是洗碗布……”應春和的聲音突然停住,電光火石間想起來一件事,立即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快步沖向廚房,但還是晚了,任惟已經看見了——
還沒有收起來的砧板上有一堆已經切好的小蔥。
背對著應春和的任惟慢慢地轉過身來,很篤定地道:“你撒謊了,應春和。”
你撒謊了,應春和。
你以前就有給我做過飯,你以前就知道我不吃蔥花。
既然兩句話里有一句是謊言,那麼剩下那一句又有幾分真呢?
任惟略微審視地盯著應春和的臉看,生平頭一次恨自己沒有讀心術,不能夠一眼看穿面前此人的心中所想。
太狡猾了,差一點就將他騙了過去,還好讓他發現了這點沒來得及收拾的罪證,讓他發現了這隻狐狸不經意露出的尾巴。
[應春和的日記]
2017年7月23日
在給任惟做飯以前,我沒有想過這件事會這麼麻煩。
這個人,他不吃蔥姜蒜!!!一點兒都不能放!!!
他舌頭靈得很,我偷偷用了蔥姜給肉去腥,炒的時候一丁點兒都沒給他看見蔥和姜,結果他一嘗就知道了,最後愣是一塊肉都沒吃,就著一盤青菜吃完了飯。
他也不能點外賣,因為嫌棄外賣重油重鹽,不健康。
我說他這就是富貴病!
他太麻煩了!我要和他分手!
今天準備做魚,上樓的時候房東阿姨好心告訴我,可以用檸檬去腥。超市的檸檬八塊一個,我買了兩個,是我三天的早餐錢。
如果今天任惟還不吃,我就把他的頭擰下來!
第05章 “我們做過嗎”
空氣彷彿凝滯,久久未有人開口說話。
最後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應春和,他短促地笑了一聲,神色依然冷靜,不慌不忙:“沒撒謊,不喜歡吃蔥花這種事,不是一定要給你做過飯才會知道吧?”
他緩緩往前邁了一步,手指在任惟的胸前輕輕一點,唇角依舊噙著笑:“畢竟,記住對方喜惡這種事,不是戀愛中最基本的么?”
最基本的。
可是任惟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
任惟對上應春和堪稱惡意的笑,依舊不死心,近乎執拗地問了一句:“那為什麼你現在還沒忘呢?”
為什麼現在還沒忘記呢,應春和?
明明我們已經分手四年了。
應春和的笑意轉淡,比起惡意挑釁更像自嘲,聲音也微微有些啞,讓任惟疑心他好似要哭,但他雙眼澄澈分明沒有淚。
“因為沒有車子來撞我。”應春和的聲音輕輕的,像沙灘上被風卷在空中的細沙,“任惟,我沒有你那麼好運。”
說完這句話,應春和便沒有再看任惟,轉身出去了。
任惟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應春和在派出所說過的那句話又在耳邊響起——“任惟,你活該。”
這與剛剛那句交疊在一起,吵得任惟頭疼欲裂,只好抬起手扶著發疼的額以此緩解。
他此時此刻才明白,或許之前他跟應春和並不是和平分手,所以應春和不想見他,應春和想要忘了他。
眼下對他的收留也並非是念及舊日的情分,而僅僅是因為應春和心善。
他該知情識趣,也該有自知之明。
任惟只有在美國那幾年自己洗過碗,從前在國內的時候家裡有阿姨,後來回國之後工作忙,基本不在家裡吃,裝修的時候也買了洗碗機。
可奇怪的是,他洗碗的動作卻很熟稔,彷彿刻在肌肉記憶里,完全不像是平日不怎麼洗碗的樣子。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所以然來,索性不想了。
盤子洗乾淨之後,任惟將瓷盤放在流理台上的塑料筐里瀝水,洗碗布也掛回了原位。
做完這一切,他從廚房裡出去,卻沒在客廳里找到應春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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