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 離島的人 第5節 (1/2)

他皺了皺眉,神色略顯不耐,看了一眼任惟:“炒飯吃不吃?”
察覺他臉色不好,任惟怕他是覺得自己事多,也沒敢問拖鞋的事,快速點了下頭:“吃。”
“那我去做飯,你在客廳先待著吧。”應春和轉身便往廚房的方向走去,興許是怕任惟無聊,快走到廚房時腳步微頓,扭頭對他道,“無聊的話可以看電視,遙控器在桌上,我一會兒就好。”
任惟受寵若驚地在沙發上坐下,擺擺手:“我不是很餓,沒關係,你不用太快。”
應春和點頭,人轉身進了廚房。
將兩個雞蛋從冰箱里拿出來時,應春和的腦海里還在回放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西裝革履、俊秀矜貴的人坐在鋪著廉價沙發布的老式沙發上,像是坐在五顏六色的花海里,怎麼看怎麼不和諧。
早就說該換新沙發了,應春和懊惱地想。
任惟沒有打開電視,而是打開手機先給助理髮了個簡短的消息,大致交代了一下自己最近不會去公司的事,有事情讓她想辦法處理,或者去找副總,沒有要緊事不必聯繫他。
做完這件事之後,他便將手機關機,徹底與北京的一切隔絕開來。
他收起手機,抬頭細細打量著這個家。
三室兩廳的房子,面積說不上大,看起來年頭不小,但打理得很整潔,也很溫馨。
電視柜上放了一個花盆,種的是吊蘭,沒開花,但是長得很好,鬱鬱蔥蔥的。
任惟覺得這盆植物很有應春和的感覺,吊蘭的葉子輕輕搖晃,令他就此聯想到來這的路上應春和被風揚起的髮絲。
一樣在風裡搖晃,一樣帶著清香。
任惟的家裡沒有這些,沒有小院子種花種菜,電視柜上面也沒有綠植。他回國后在北京買的那套、他現在常住的房子,裝修沿用了之前在美國租住的那套房子的設計。
為此,任惟還特意聯繫了一次美國的房東太太。
那套房子的裝修算不上有多好看,只是普普通通的極簡風格,主色調是米白色,沒什麼特色,但任惟習慣了,習慣了那樣的裝修,也習慣了長時間一個人獨處。
或許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念舊。
任惟走到餐桌邊倒了一杯水,趁機打量在廚房裡忙碌的應春和。
廚房門被拉上了,有紋理的玻璃門貼了金魚戲水的彩色窗花。燈光與壓花玻璃交織出細碎的光影,裡面的人就在這色彩斑斕的光影下朦朧一片,輕輕地晃蕩。
像是被罩在了他幼時玩過的萬花鏡里,眼前的景也好似化為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他常夢見這樣的背影,隔得遠,從來看不清臉,只依稀瞧得見輪廓,在光影間隱隱綽綽、明明滅滅。
不止一次夢見,醒來卻抓不住一絲一縷,在腦海里飛快地流走,不曾留下半點痕迹。
失憶這麼久以來,任惟頭一次為忘記了從前的事而感到難過。
他不該忘記應春和的。
廚房門拉開的聲音讓任惟的思緒漸漸回籠,目光所及之處,應春和端著兩盤炒飯朝他走來。
色澤誘人的蛋炒飯盛在印著荷花的白瓷盤子里,值得一提的是,沒有蔥花。
盤子放在餐桌上,清脆的一聲響。
“吃。”應春和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並沒有看任惟一眼。
蛋炒飯的米粒顆顆分明,蛋液將米粒包裹得恰到好處,還散發著剛出鍋的熱氣,看得人食指大動。
任惟舀了一勺炒飯,送入口中,咸香適中,是可以媲美飯店大廚的水準。
這讓他頗為意外地發出了一聲感慨:“應春和,想不到你廚藝這麼好。”
應春和聞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淡淡地應了聲:“沒有很好,除了蛋炒飯也不怎麼會做其他的。”
“能做好蛋炒飯也很厲害了。”任惟笑了笑,正好想起他在美國時的一次經歷,“我在美國的時候,有一回突然特別想吃蛋炒飯,跑遍了唐人街也沒找到一家蛋炒飯做得好吃的店。要是只是味道一般倒也罷了,可是他們的蛋炒飯居然都喜歡放蔥花。”
估計是覺得應春和可能不知道,任惟補充了一句:“我很討厭蔥花。”
任惟又吃了一口面前高度符合他口味的炒飯,咽下去之後不經意地問應春和:“你以前也給我做過蛋炒飯嗎?我總覺得味道好熟悉。”
“美國”兩個字將應春和刺了一下,心臟傳來一陣鈍鈍的痛感,從痛感里滋生出恨,對任惟的恨。
可是當他對上任惟那張一無所知的臉,恨意又無力地消散了。
現在的任惟什麼都不知道,應春和提醒著自己。
他最終低下頭,很冷淡地回:“沒有,我以前不做飯。”
以前不做飯,那現在為什麼學會了做飯?
任惟想起那雙粉色的拖鞋,應春和或許有女朋友了的想法又一次在心頭浮現。他吃飯的動作一頓,略微遲疑片刻后,問應春和:“應春和,你家裡是還住了別人嗎?”
應春和不知道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源自何處,心裡感到莫名,但是他難得見任惟露出這樣小心翼翼的神情,好似將自己的生死全交由他來掌控,他能任其生也能任其死。
應春和忽然意識到這不失為一個好借口,輕輕地扯了下唇,對任惟露出他們見面后的第二個笑:“是啊,所以麻煩你三天後一定要離開。”
任惟覺得應春和的這個笑容堪稱殘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在喉口處壓抑著。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如此衝動、長途跋涉地趕來這裡,趕來這個陌生的海島,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他想找回過去的記憶,但是過去的人已經在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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