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花洒水溫難以掌控,稍有偏離便冷熱有失。沒人去動那開關,應春和卻一會兒像是遇冷,一會兒又像是遇熱一般,失聲驚喘,隱隱有泣音,藏在水聲里,聽不真切。
漸漸的,應春和站不住了,身體往下滑,快要跌在地上時橫出來一隻手臂,湖中撈月似的將他撈起來,月光如水散在那隻手裡。
眼瞅著耳邊水聲將歇,劇烈的顛簸感也趨近於平穩,應春和啞著聲音問了句:“你今天,好像沒吃藥?”
明明是有點疑問加驚訝的語氣,卻被人會錯了意,要命的搖晃感又迎頭而來,晃得應春和渾身疲軟,累到不行,口不能言,再也問不出任何問題。
“應春和,明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醫生好嗎?”
迷迷糊糊將要睡過去之際,應春和恍惚間聽任惟問了這麼一句,大腦昏沉,沒有精力思考問題中問的什麼,敷衍著應下,第二日醒來便忘了個乾淨。
平日里應春和起床氣不算重,但可能因為前一晚被折騰狠了,看什麼都來氣。他看著另一張沒人動過的床鋪罵了任惟一句,進洗漱間洗漱看到毛巾又罵了任惟一句,等稀里糊塗到了醫院坐在等候區罵得就更狠了。
任惟被他罵了一早上,卻沒什麼脾氣,一邊聽著罵,一邊將豆漿的吸管插上,遞到應春和嘴邊:“渴了嗎?喝口豆漿。”
應春和罵了這麼久自然口乾舌燥,到底接過來,只是仍舊不太高興地用牙齒咬著吸管,喝上好幾口,不經意一抬眼就見到電子屏顯示的滾動數字快要到自己,心生退意。
他語氣漸弱,商量的口吻,“任惟,我們回去吧?”
任惟以為他是等太久等得不耐煩了,哄著他:“就快到了,我們看完就回去。”
算了。
應春和一言不發地忍耐下來,等待叫號叫到自己,跟任惟一起進了醫生辦公室。
進去前,他瞥到一眼門外貼的醫生個人介紹,資歷頗深,不像是能輕易掛到的號,心下又給任惟記了一筆,覺得任惟早有圖謀。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沒有錯,醫生先簡單地問了應春和幾個問題,應春和還沒張口,任惟就先一一答來。這搞得醫生都有些無奈了,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了個來回,指著應春和問任惟:“究竟是他看病,還是你看?你讓他自己說。”
任惟被訓得訕訕,將話語權交回給應春和。
應春和瞥了任惟一眼,到底嘆了口氣,“他說的也沒錯。”
有些應春和自己都記不清的事,沒料到任惟竟會記得一清二楚。
光問診自是不夠的,詳細的檢查也做了個遍,拿著檢查單子細細看過,醫生才終於給出結論:“你手腕的恢復情況挺不錯的,一般來說很少能不做手術恢復到這個情況。”
醫生說得委婉,但應春和跟任惟都聽得出弦外之音,很顯然應春和當初的傷情不動手術惡化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任惟心有餘悸地握住應春和的手,又怕握緊了讓人疼,輕輕鬆了松。
應春和反手握住了,這才淡淡回醫生的話:“可能是平時家裡老人常弄些草藥敷著,也不常用這種手做重活。”
醫生點點頭,瞭然道:“難怪。”
又聽應春和說每到陰雨天手腕還是會作痛,給應春和開了些葯后,又推薦了康復科的一位康復師。
問診快要結束時,應春和忍不住問了一句:“醫生,恢復情況理想的話,能恢復到什麼狀態?”
“跟從前沒受過傷一樣肯定是不能了,但是正常生活不會太受影響,能夠讓你以後下雨天這手腕也不容易痛了。”醫生說的是最理想的一種恢復結果。
“那,如果是長時間畫畫呢?可以畫嗎?”應春和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那個問題。
任惟也在邊上急切地補充:“醫生,他是個畫家,手要是不能畫畫,影響可大了。”
“長時間肯定是不能……”醫生的聲音微頓,兩人的心也隨之一緊,又聽醫生繼續道,“但恢復得好,平時一天畫兩三個小時還是沒什麼問題。但你要是一天畫上七八個小時那肯定是不行的,手腕就算是沒受傷,畫那麼長時間也容易勞損。”
得到這個答覆,應春和明顯鬆了一口氣,站起身對醫生表達感謝,這次多了些真心實意。
“你們是兄弟倆吧?你哥對你可真上心,什麼都替你記著。”醫生將桌上的檢查單都遞給應春和時,任惟又搶著去接,讓醫生失笑,多說了這麼一句。
應春和微微一愣,笑了:“醫生,他可不是我哥。”
醫生見多識廣,又看了他二人一眼,懂了:“怪不得。”
從問診室出來后,兩人又去了康復科,找到醫生推薦的康復師,一起協商了康復計劃。
康復師耐心地教了應春和一套康復訓練手法,應春和仔細跟著學,任惟怕他記不住,站在一旁拿手機全錄了下來。
敷的葯貼和葯浴包都開了一些,任惟在手機上一個個記下用藥次數和時間,應春和手上扎了針,就看著他忙活半天。
針灸要半小時,應春和干坐著累,看任惟在邊上轉更累,忍不住出聲:“你歇會吧,快把我頭轉暈了。”
任惟這才坐下,但也沒閑著,時不時問應春和渴不渴,餓不餓。
應春和雙眼閉著,干晾著他,問十句才回一句。
臨近中午,剛剛給應春和扎針的許醫生看完了最後一個病人,正等著護士給自己送飯過來。百無聊賴之際,他被任惟這位過於聒噪的家屬吸引,閑著也是閑著,道了句:“誒,那位家屬,你過來一下,我給你把個脈。”
針灸醫生不負責把脈,導致許醫生這本領都快廢了,有時候時不時就想抓一個人過去把把脈,今天抓了個任惟。
許醫生的手指在任惟手腕上搭了搭,又問了幾個問題,任惟一一答了,再看向任惟時,眼神有些複雜起來。
想著這畢竟事關男人那方面的事,說出來有礙面子,許醫生壓低了聲音對任惟道:“先生,我建議您待會兒上我們醫院掛個號,也開點葯回去調理調理。你這脈象實在不太好,腎氣不足,陰陽失調,平時得多注意。”
一直密切關注這邊動靜的應春和聽到這,大聲笑起來,很快便挨了許醫生訓斥,讓他別把針給動亂了。
應春和只好強忍笑意,不忘挑釁走回身邊的任惟:“任先生,醫生說你不行啊。”
任惟淡淡地睨他一眼:“我不行,那你昨晚喊什麼腿軟?”
奇異的紅很快攀上應春和的耳朵,不多時便紅透了,而應春和閉上眼睛裝死,不再吭聲。
第69章 “你這是吃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