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冰箱挑選菜品時,任惟的心跳還沒有平復。在此之前,他很難想象,自己快要三十歲了,談起戀愛也會這般冒冒失失。
或許是因為,對應春和來說他們之間是重新開始,但是對喪失了記憶的他而言,他們牽手,擁抱,接吻,戀愛之間做的每件小事都是第一次,自然而然會心動不已,激動不止。
這跟年齡無關,跟對象有關,因為對方是應春和,哪怕任惟今天是七十歲,八十歲,還是會為應春和的一句“老公”而高興得不停哼歌,一邊哼歌一邊洗菜,準備他們要吃的飯菜,就像現在這樣。
任惟做晚餐的期間,應春和出去找了專門擦拭畫框用的清潔布和小刷子進來,準備將畫框上的陳年積灰都處理一下。
全部擦拭乾凈后,應春和將畫框立在工作台上,打開檯燈,仔細控制光影角度,拍了好幾張照片,而後選擇了一張呈現效果最好的照片給許連豐發過去。
[應春和:許哥,用無盡夏參賽你覺得可以嗎?]
許連豐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幅畫,當初應春和的個人畫展就是他幫著一手操辦的,也知道那時應春和是準備將這幅畫放在最後一天展出的,只是後來一連串的事誰也沒料到,畫展沒能繼續辦下去,那幅畫也沒有如期展出。
這幾年應春和畫的畫其實並不算多,好幾回許連豐都想問問應春和《無盡夏》的安排,要不要幫忙出手掉。
他想得簡單,這談戀愛分手是常有的事,何況應春和最後跟任惟都鬧成了那個樣子,這幅畫在家裡放著也是糟心,扔了砸了都隨應春和自己痛快,不過費了那麼大心思畫的畫,賣了更好,起碼有錢。
前年,應春和很長一段時間沒畫出來新畫時,他也真的委婉問過應春和《無盡夏》有沒有出手的打算,而且給應春和打了包票,說定會給他賣個好價。
應春和卻說那幅畫已經被他劈了,當柴火燒掉了。
一番話說得半真半假的,許連豐沒太當真,可後來一直沒再見過那畫,倒是漸漸真信了,未曾想今日還能再見到這畫。
許連豐給應春和打了電話過來,先是開玩笑地說了句:“這畫還在呢?我以為真被你用來燒了。”
這幅畫從構思到畫完花費的時間和精力難以衡量,應春和恨極了、痛極了的時候都沒法狠下心毀了這畫。而今與任惟重歸於好,自然想讓這心血能夠到它原本該去的位置,拿獎,參展,受盡讚譽,如畫里的人一樣風光無限。
“沒燒,放得好好的。”應春和笑笑,“你說的那個比賽,我用這幅畫參加你覺得可以嗎,許哥?”
“當然可以啊,這幅畫也就是你一直藏著不肯賣,不然現在都不知道炒到什麼價去了。”許連豐不會畫畫,可是他開畫廊卻不是光當土老闆來了,一幅畫能賣到什麼價位,都靠他一雙眼睛。他可是圈內出了名的慧眼,還常有人拿著畫求他估價。
聽許連豐這麼說了,應春和放下心來,將這事定下,“那行,等我這邊颱風過去,我就將畫給你寄過來。”
應春和個人資料許連豐那邊都有,他要賣畫還是參賽都只用將畫寄過去,剩下的事情那邊都會幫他辦妥當。
這也是應春和跟許連豐合作到現在的原因,彼此都將對方當成了自己的半個親人。
掛斷電話后,應春和從房間里出去,就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菜肴,四菜一湯,擺盤精緻,賣相極好,顯然是受到了應春和的口頭激勵,恨不得發揮出自己畢生的本領來做好這一桌菜。
而做好這一桌菜的大廚任惟正在一旁給奧利奧倒貓糧,奧利奧眼巴巴地圍著,顯然在用眼神示意這位鏟屎官能夠給得多一點,再多一點。
應春和看了一會兒,唇邊慢慢帶了點笑意,還真是做飯帶孩子,儼然一副二十四孝好老公的樣子。
把罐頭和貓糧均勻拌在一起后,任惟摸了摸奧利奧的頭,奧利奧知道這是可以開遲了,迅速爬過去將臉整個埋進了碗里。
任惟偏頭,這才看見從房間里出來的應春和,微微一笑,“正打算去叫你吃晚飯你就出來了,這算不算是心有靈犀?”
應春和沒說自己都出來好一會兒了,配合地笑了下,“是啊,心有靈犀。”
任惟做的菜不僅看著精緻,味道也極佳,色香味俱全,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是有道土豆燴牛肉放了應春和不喜歡的洋蔥。
但應春和沒有說,只是夾菜的時候會小心地避開洋蔥,無奈洋蔥切得碎,再小心還是會有不慎沾到的時候,應春和每次用筷子在碗里把洋蔥分開,才把牛肉和土豆吃進嘴裡。
對於應春和而言,這實在是很小的事,沒有必要說出來,但任惟很快注意到了這一點,看向他:“應春和,你不喜歡吃洋蔥嗎?”
應春和略微遲疑地點了下頭:“對,但是你炒菜放了也沒關係。”
應春和想要表達的是,雖然他不喜歡,但是任惟炒菜還是可以放洋蔥。他只是不喜歡將洋蔥吃進嘴裡,並不像任惟對蔥姜蒜討厭到極致,完全不能夠容忍它出現在菜里。
可是聽了應春和的回答,任惟卻微微皺起了眉,看起來有些困惑,“為什麼沒關係?既然你不喜歡,那我以後炒菜就不會放了。世界上能夠做的菜有很多,洋蔥的功能也可以找其他的東西幫忙代替,菜是給你做的,當然要做你喜歡的才對。”
就像他不喜歡蔥姜蒜和蛋黃會直接告訴應春和一樣,吃不喜歡的飯菜難受的是自己,能夠提早說出來更好,實在無法避免才要試著接受。
應春和一愣,筷子不安地在碗里撥動了兩下,思索片刻后慢慢道:“可能因為,我從小到大習慣了這樣,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窮人是沒有資格挑食的,除了吃下去會過敏,嚴重時會危及生命的海鮮,應春和一直不認為自己有拒絕其他食物的資格。
不喜歡可以盡量避開,但最好不要主動要求。家裡不富裕,有什麼就吃什麼,父母做飯也很辛苦,應春和不想給他們再添麻煩。
應春和還小的時候,有那麼一回,家裡種了茄子,飯桌上就時常會出現茄子。應春和原本並不討厭茄子,可是吃多了自然會厭,在一周內第三次吃到茄子后,他問媽媽可不可以不吃茄子了,他不喜歡。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后,摸摸他的頭,溫和地問他明天吃土豆可不可以,應春和說可以。
夜裡他起來上廁所,路過父母房間,聽到媽媽對爸爸說了句“感覺很對不起小和,讓他跟著我們吃苦”,而後是壓抑的哭聲,很細微,卻像有螞蟻在應春和的心上啃咬,輕輕的疼,不致命,卻磨人。
此後應春和再沒說過自己討厭什麼食物,擔心因為他的話語會讓父母感到愧疚。
“我覺得這不是什麼麻煩。”任惟聽完應春和的話,輕聲反駁,“對做飯的人而言,精心為人做的飯菜,能夠讓吃到的人真的喜歡才是首要目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對應春和眨了眨眼睛,“何況,如果做的菜不是真的討老婆歡心,我這個老公的位置恐怕不保吧?不是都說,抓住一個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嗎?”
應春和被他那句“老婆”燙了一下, 臉頰發熱,埋下頭吃飯,敷衍地嗯嗯兩聲,聽起來很不走心。
可是心情變好卻是根本藏不住的,想想好像其他的事情也是這樣。
應春和從小島走到大都市,每一步都不容易,初到北京感到與這座大城市格格不入,一直將自己過得很是擰巴,哪怕是跟任惟戀愛之後,很多事情也總是想著自己解決,不打算麻煩任惟。
後來任惟發現了之後,跟他好好地聊了一次。
他跟應春和說:戀人既是用來分享的,也是用來分擔的,不用只展露自己好的一面,將剩下不好的一切都藏起來。好的戀人會包容對方的所有,愛優點,也愛缺點,愛的是真實的全部的他,所以平日里好的壞的都可以盡情告訴對方,不必擔心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
“我愛你不是因為你足夠完美,而是因為你是應春和。”談話的最後,任惟吻了一下應春和,說了這最後一句。
第63章 “永結同心,此生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