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 離島的人 第31節 (2/2)

他覺得應春和其實是一隻蝸牛,大部分時候都背著堅硬的殼,偶爾鬆懈下來才會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點觸角,可是一旦有人去撫摸它的觸角,它就會先一步縮進殼裡,一隻羞怯、膽小、可愛的蝸牛。
“不許再說了,任惟。”應春和板著臉制止任惟說下去,可是因為臉還紅著,顯得沒有什麼威懾力。
可是任惟並不聽他的,我行我素地繼續說:“你明明不是不喜歡,為什麼不讓我靠你那麼近?”
“因為你還沒有追到我。”應春和瞪著他,“任先生,你目前還在追求階段,我覺得我們之間最好還是保持正常的社交距離比較好。”
“好吧。”任惟點點頭,像是接受了應春和這一說法,“那手還能拉嗎?”
應春和噎住了,想說不能,可想到方才卻又是他先說的讓任惟拉他的手,這會兒不同意了,倒像是他言而無信,說話不算話一樣。
他到底是把手伸了過去,“拉吧。”
任惟迅速地把手搭過來,那反應之快,就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樣,彷彿吃准了應春和一定會同意。
像是為了遮掩什麼一樣,應春和彆扭地扯開話題,“快點走吧,再不快點,天黑了我們都下不了山。”
“噢。”任惟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應春和後面,跟著應春和的腳印走,每一步都踩在應春和走過的地方。
應春和不經意地回頭時,發現了這一點,明知道對方是為了走得穩、走得快才這樣,但是不知道為何,他看到那個自己的腳印被新的、更大一些的腳印覆蓋,心裡竟生出一絲隱秘的快感。
竹林並不算遠,原本只是十幾分鐘的路程罷了,但是因為帶上了任惟,這段路生生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
到了之後,應春和讓任惟把東西先放下,然後教任惟怎麼辨別竹子,怎樣的是年份比較大適合做竹編的,可以砍的;怎樣的是年份較小還沒長好的,不可以砍的。
教完基本的辨認竹子,應春和再教任惟怎麼用柴刀砍竹子,怎麼使力會比較輕鬆,砍哪個地方會比較好砍,並且讓他注意著不要砍到自己。
應春和教得認真,手握著任惟的手,教他怎麼拿柴刀去砍,給他比劃落刀的位置。任惟卻不算是個好學生,在看到應春和跟自己交疊在一起的手之後便心猿意馬了起來,出神地盯著應春和近在咫尺的臉,看他一張一合的唇,愣是一句話沒聽進去。
“聽懂了嗎?”應春和已經說完了,將手拿開,問任惟。
任惟回過神來,沒好意思讓應春和再說一遍,乾脆點了點頭。
應春和叉腰站在一旁,打算驗收一下教學成果,“那你試著砍一下吧,把你面前這根竹子砍下來。”
“好。”任惟點頭,雙手收緊握住柴刀的把手,揮起來朝那個竹子砍去,噔的一聲,竹子紋絲不動,刀將將陷進去一些,輕易就可以拔出來,唯有一些竹葉被震得抖落下來。
應春和看笑了,“不是這樣,你這樣得砍好多下才行,你走開,我給你示範一遍。”
他說罷,便將任惟手裡的柴刀拿了過來,對著那竹子揮下去,噔噔噔三四下,那竹子就應聲倒地,被他攔腰砍斷了。
任惟看得瞪大了雙眼,很是驚奇,“應春和,你好厲害。”
應春和對他的稱讚並不受用,很嫌棄地看向他,“你別光顧著誇,學一下。”
任惟接過刀自己上手又試了幾次,這幾次都比第一回要好得多,明顯已經漸漸摸到了竅門。
孺子可教也,應春和在心裡感嘆了一句,隨後便不再同任惟搭話,自己也到一旁砍起竹子來。
應春和教任惟砍竹子有兩個原因:第一,任惟閑不住,如果真的讓人站在原地什麼也不幹,到時候也還是會來影響他;第二,他自己的手不能一直用力,也使不上多少力,光靠他一個人砍,不知道要砍多久。
雖然他做竹編本來用的竹子並不多,但是因為他精益求精,每次會用報廢很多,故而每次都盡量多砍一些,免得做一次竹編還得上山砍好幾趟竹子。
做起事來的任惟沒有平日里那麼粘人、聒噪,很專註,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連應春和早就沒有在砍竹子,而是停下來偷看他都沒有發現。
他看任惟揮刀時手臂上冒出來的青筋,也看自任惟額角留下來的汗水,任惟對此一無所知。
任惟雖是第一次砍竹子,學會之後倒並不顯得生澀,應春和需要砍三四下的竹子,他也只需要砍個六七下。只是偶爾會認錯竹子的年份,每當這時,應春和都會及時提醒他,以免他砍錯了竹子。
有意思的是,任惟會在發現自己認錯之後,心有餘悸地摸著那根尚且年幼的竹子跟它道歉:“對不起啊,竹兄,我沒想到你還是一個寶寶,差點就把你給砍了。對不住,實在對不住。”
這話配上任惟那一口京腔,應春和以為自己在聽相聲呢,樂壞了,“任惟,你在幹什麼呀?”
任惟的手掌拍拍竹子,回頭對應春和笑,“我在安慰這根竹子啊,它剛剛受驚了。”
瞧任惟這理所當然的樣子,應春和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任惟曾經有一個習慣,他出門的時候身上都會抓一把零錢帶著。那時候電子支付已經廣泛使用,人人出門都是只帶手機就夠了。
剛開始應春和也不知道任惟為什麼會這樣做,直到看到有次在街上路過一個乞討老人時,任惟停下了腳步,從兜里掏出一把零錢放進了老人面前的碗里。
應春和第一次看見的時候挺驚訝的,畢竟絕大多數人心裡,那些在街邊乞討的多半是騙子,背後有團隊,或者那根本就是個有錢人裝的,因此少有人會往那個碗里放錢,可是任惟卻會這樣做。
應春和當時還問過任惟:“你就不擔心對方是騙子嗎?”
任惟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騙子就騙子喏,那也是我心甘情願被騙的,騙一點也沒什麼。再說了,這點錢對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如果能夠真的幫助到有需要的人也挺好的。十個裡面如果有一個人真的被我幫助到,也很好了。”
善良的、天真的像一個孩童,可是應春和無可抑制地為此動容。
就像現在一樣,應春和看著任惟小心鄭重地安撫那根竹子的樣子,無可抑制地為此感到心動。
第35章 “任惟,你離我太遠了”
“應春和,你怎麼不說話了?”任惟奇怪地回頭,發現應春和自打剛剛就變得有些沉默。
應春和搖搖頭,“沒什麼,快點砍完下山吧,時候不早了。”
“噢,好吧。”見應春和這樣說了,任惟也沒再多問,說起了別的事,“應春和,我聽外婆說,你砍竹子是為了做竹編,那你想好要做些什麼了嗎?”
“嗯……暫時還沒有,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應春和不會傻到以為任惟只是隨口一問。
任惟依舊沒有直說,而是道,“那你現在不想一想嗎?外婆說你做竹編一般是用來找靈感,那通常會做些什麼呢?應該不會是做竹筐吧?”
“不做竹筐,會做一點別的,一般都是小東西,做大的東西太費力氣了。”應春和自認竹編手藝完全沒有到他外婆那個地步,很有自知之明,“而且竹編很傷手,竹子時不時會劃到手,做得太久會影響我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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