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喝醉了非要拉著我去院子里跳舞。”任惟笑著說,“他剛開始跳的時候老踩我的腳,可痛了。”
薛婆婆被任惟言語里的歡樂所感染,最後也只是出於憂心地叮囑了一句:“下次再這麼玩可別玩太久了,畢竟下著雨呢,萬一感冒了還得吃藥。哎喲,我去給你把家裡的感冒顆粒找出來,你先沖一杯預防一下。”
轉身進房間找葯的時候,薛婆婆嘴裡還在笑著感嘆:“欸,這倆人,還跟孩子似的呢。”
坦白錯事之後卻並沒有得到預想之中會有的責備,這不僅讓應春和感到意外,也讓他感到溫暖。外婆就像她說的那樣,支持、鼓勵他,盼著他能夠更好。
應春和偏頭看任惟的側臉,看他微微翹起的額發,看他安靜平和的精緻眉眼,看他沾染笑意的唇角,內心感到一剎那的困惑:為什麼這個人可以這麼多年以來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那麼坦蕩、直白、熱烈。
任惟回過頭來時,正好對上應春和的視線,微微一怔,而後有些無措地摸臉:“怎麼了,幹什麼盯著我看?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這個時候其實隨便說什麼都可以,甚至可以說沒有在看他,而是在看別的東西,目光只是正好對上了,總之有的是借口。
可是應春和深吸了一口氣,又想起任惟從始至終的直白和坦蕩,放棄了編造一個借口來糊弄任惟,選擇直接說:“沒什麼,只是突然想看一下你。”
到底是心裡忐忑,剛一說出口應春和就因為害怕面對任惟的反應,匆匆丟下一句“我去給你燒喝葯的水”就跑進了廚房裡。
進了廚房之後,應春和將雙手撐在流理台上輕輕地喘了一口氣,而後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向外看,卻被外面也在偷看他的任惟捉了個正著,視線再次相撞在一起。
胸膛里的心臟飛速地跳動著,如有規律的鼓點般,咚咚咚,完全不可控。
一切都好像亂了套。
追求人的那一方比他更為坦蕩,倒是他這個被追的幾度躲避,甚至落荒而逃。
好像從前也是這樣,任惟主動,自己躲避,後來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將燒水壺接好水、插上電后,應春和又翻找出之前買回來很久但沒怎麼用過的紅泥跳跳壺,把東西端出去餐廳里,茶葉放進壺裡,再架在爐子上燒。
火烤得壺裡的水漸漸開了,將壺蓋頂得一跳一跳的,活潑雀躍好似舞蹈。
一旁的任惟看得新奇,趴在餐桌上很認真地觀察,看了一會兒后好奇發問:“這個壺蓋這麼一直一直跳,水都不會濺出來嗎?”
“不會,它會卡住,不會讓水出來。”應春和學著他的姿勢一起趴在餐桌上,兩人就如孩童觀察螞蟻搬家一樣頭挨著頭地看爐子上的茶壺,看壺蓋噔噔噔地跳舞。
家裡的感冒藥很久沒用了,薛婆婆找了半天,還戴著老花鏡仔細看了看沒有過期,這才拿出來。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餐桌上兩個人頭挨頭趴著,其中一個頭還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了。
薛婆婆笑著搖了搖頭,輕手輕腳地去拿杯子給任惟沖感冒沖劑,在廚房裡用筷子把葯攪了攪,這才端出去放到餐桌上。
她對還醒著的應春和比了個手勢,意思是自己去門口的搖椅上坐著乘涼。
外頭的雨勢比昨夜小了不少,但仍舊在下,比起平日里涼爽許多,老太太向來喜歡在這樣的日子中躺在搖椅里乘涼。
應春和點點頭,心裡打算著等葯晾涼了,就把身邊這個跟豬一樣睡過去的人叫起來吃藥。
原本已經趴著睡著了的人,也不知怎麼的,突然動了動,手摸索著攥住了應春和剛上過葯的手腕,指腹在纏繞的紗布上摩挲幾下,嘟囔出一句:“應春和,你是不是很疼?”
應春和怔住了。
就聽這人又繼續說了下去,“剛剛你出來的時候,眼睛都紅了,一定很疼……”
“要不你跟我去北京吧,我幫你找最好的醫生……”
“應春和,我不讓你疼……”
“你別哭……”
“傻子。”應春和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離最初受傷已經過去了好些年,剛受傷時那劇烈的痛感都已經在記憶中漸漸模糊,連可能沒有辦法長時間握畫筆的事情都已經坦然接受,而始終無法忘記的其實是心裡的傷痛。
那種痛楚比起如今手腕上偶爾會使不上勁,或是在雨天作痛的感受,來得更為強烈、更為綿長。
在很多個日日夜夜裡,每每想起任惟的名字,就會感到一陣令人麻木的心悸,酸澀的、窒息的。
這兩個字也好似成為一個他生命中逐漸隱去的符號,不能被提及,不能被想起。
他理應去恨的,但是下一秒又告訴自己,錯的不是任惟。
或許根本沒有人有錯,每個人都是對的,但由於只有他一個人選擇懺悔,於是他也就成為了唯一有錯的人。
忽然的,應春和意識到哪裡不太對勁,比如任惟素來自律,並不嗜睡;又比如任惟觸碰自己時,溫度過高的手指。
下一刻,他的手背就貼上了任惟的額頭。
不出所料的,任惟額頭的溫度離奇的高,簡直燙得驚人——
任惟發燒了。
第26章 “他想要親吻應春和”
翻箱倒櫃將家裡的退燒藥翻出來,卻發現都過期了,沒有過期的也在年初應春和發高燒的時候用掉了,便只能臨時出門去藥店買。
出門前,應春和先將任惟叫醒,讓他把感冒沖劑喝了。
任惟燒得人有些迷糊,旁人說什麼就做什麼,接過應春和遞過去的杯子仰頭喝了個乾淨,喝完又趴下繼續睡過去。
應春和怕他再著涼,在他睡下后,去屋裡拿了條薄毯子出來給他披上。
外面的雨雖然比昨晚小一些,但依舊沒法騎車,只能走路過去藥店,一來一回就得一個小時。
過去的路上,應春和先給藥店老闆陳叔打了通電話,生怕對方因為下大雨乾脆不營業了,到時候白跑一趟。
“陳叔,你的藥店今天開門嗎?我要買點退燒藥,家裡有人發燒了。”那邊電話一接起,應春和就快速地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