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 離島的人 第14節 (2/2)

任惟吃痛,這才老老實實閉上嘴,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送走武凱,任惟問應春和今天的安排。
“沒什麼安排,今天不去學校畫畫。”學校給應春和畫畫的工期很寬鬆,所以他經常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想去就去。
任惟的眼睛亮了亮,“那你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應春和隱隱覺得不妙,有點戒備地看向他,“你想幹什麼?”
“只是想你帶我去轉轉。”任惟撓撓頭,“不是會有人來這兒旅遊嗎?都有什麼好玩的?我想去看看。”
“沒什麼好玩的。”應春和並不太想帶任惟出去轉,畢竟外面日頭大得很,出門一趟好比酷刑,故而他輕描淡寫地回駁,“是有人來旅遊,但你沒發現來的人也不多嗎?”
這麼些時日的相處,任惟已然發現應春和這個人是吃軟不吃硬。當下他便扮了個可憐,很是無辜地對應春和眨了眨眼,“可我後天就走了,好不容易來這一趟,什麼都沒玩過的話也太遺憾了吧?”
該死。
得益於任惟丰神俊逸的出挑面容,他每每做這樣的表情都會特別有殺傷力。以前是,現在也是。應春和從來都抗拒不了,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地點了頭。
任惟見應春和同意,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那點得逞的笑意落在應春和的眼底,平添了幾分可惡,但並不讓人討厭,只讓他覺得無可奈何。
依舊是應春和開電動車帶任惟。
在任惟坐上來之後,應春和嫌他靠得太近,出聲提醒,“你靠後坐坐,擠著我了。”
任惟的身後還空著一小段,但他欺負應春和看不到,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靠後不了了,我已經貼著坐了。”
應春和不疑有他,沒再多問,忍受著任惟的身體與他的後背緊密相貼,忍受著自那相貼的地方傳來絲絲縷縷沉悶的熱意。
“你準備帶我去哪?”任惟的手自然地搭在應春和的腰上,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應春和在開車,哪怕心裡不舒服也不好動作,略微煩躁地回了兩個單字,“海邊。”
任惟的熱情絲毫不減,繼續追問,“有什麼好玩的嗎?其實我坐船過來的時候,看見島上有一個白色的建築物,那是什麼?”
“教堂。”應春和回的依舊是兩個單字。
“我還以為是燈塔。”任惟對這個答案略微意外,“這裡居然有教堂,你們是有人信教嗎?”
不怪任惟意外,畢竟離島這地方與外界聯繫並不密切,很難讓人想象會受到西方宗教文化的浸染。
“不是,我們沒人信教。”應春和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這更讓任惟覺得奇怪了,“那是為什麼會建教堂?”
建教堂的緣由說來話長,正好這會兒已經到了海邊,應春和將車停好,同任惟一起往沙灘的方向走去,準備邊走邊說。
此處並非是任惟上岸的那片海,而是另外一片專門劃分為旅遊區的海岸,周邊小賣部、燒烤店、甜品店等等吃喝玩樂設施一應俱全。
只不過由於現在是上午,海邊的人並不是很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遊客。
沙灘上有給遊客歇息的沙灘椅和遮陽傘,應春和隨意找了一處與任惟坐下,緩緩開口,“你還記得我家裡那塊西洋鍾嗎?”
“記得,怎麼了?”任惟昨天才被西洋鐘的布谷鳥報時聲驚到,自然不會輕易忘記。
“那塊鍾是一個傳教士送給我父親的,教堂也是為他建立的。”應春和敘事的語調平靜溫和,令任惟想到日本電影里的旁白字幕。
在這樣的感覺下,任惟保持著安靜,做一個絕佳的故事聆聽者。
“他叫克勞斯,勵志要遊歷世界各國去傳教,可惜的是他運氣不怎麼樣,才去了三個國家,就在途徑我們這兒的時候遇上了暴風雨。他坐的船壞了,不得已跳船求生,正好被我們這兒出海的漁民給救回了島上。”
“那個時候,離島的交通還沒有現在這麼方便,出行並不容易,克勞斯就在我們這兒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努力學習中文,跟我們講基督教,大家都聽不太懂,但還是按照他畫的圖紙給他建了一個教堂。”
“他人很好,我出門去上學的時候碰到他,跟他打招呼,他會在胸前畫一個十字,祝我一天都好運。”
“後來呢?”任惟見應春和長久沒再開口,忍不住出聲詢問。
“後來他有一天坐船離開這兒,繼續去別的地方傳教了。”應春和淡淡地回答。
這個結果倒是在情理之中,任惟點點頭,“那也挺好的。”
這番說辭是島上的大人應付小孩的一貫回答,沒有協商過,但都心照不宣地統一了口徑,就好像美化結局是他們與生俱有的天賦。
事實與之相反,在真實的版本中,克勞斯意外染上重症肺炎,又因為島上交通不便沒能夠及時送醫,最後不幸離世。
直到應春和長大以後,才真的知曉了克勞斯“離開”的真相。
一開始他並不能理解這種隱瞞,跑去質問大人為什麼,得到的回復是:這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是為了呵護孩子的童心,讓他們的世界不必經歷風雨。
如今看到任惟臉上的恬淡反應,應春和才算是真的理解到為何大人會選擇編織這樣一個善意的謊言。
因為他們是抱著對方的世界能夠沒有一絲陰霾的希冀,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你想下海里玩嗎?”應春和看著不遠處的海,問了一嘴。
任惟搖搖頭,拒絕了,“有點曬,算了吧。”
應春和狐疑地看了任惟一眼——對方此刻並沒有站在遮陽傘底下,而是站在陽光底下,看起來很享受日光浴,完全沒有半點怕曬的樣子。
倒是應春和看得微微皺眉,常年生活在離島的經驗告訴應春和,任惟再這樣下去,他那白皙的皮膚不出幾日便會被晒黑一個度。晒黑都是其次,甚至有可能會被晒傷。
很突然的,應春和想到了一個答案——
“任惟,你是不是,不會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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