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剛一隻獨眼骨碌碌一轉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任鳳岐,艱難地說道:「卑職無能,有傷在身不能給專員見禮,還望專員恕罪。
」佟剛說話時下巴上剛剛縫合的傷口被牽動滲出滴滴鮮血,任鳳岐也不禁暗暗佩服這人當真有一股梟雄氣,「佟團長莫再說了,此刻治傷要緊。
」任鳳岐又轉向醫生說道:「傷情如何,如果缺什麼葯可以派人拿我的條子到省城去辦。
」佟剛見他神態關切又要出言感激,任鳳岐忙揮手制止讓他安心治傷。
走出醫務室任鳳岐不禁憂形於色,圍剿映山紅的計劃正在緊鑼密鼓的推進,佟剛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受了傷,若是真刀真槍地帶兵剿匪沒有佟剛還真是不行。
恰在此時,宋倩楠帶著丫鬟轉過跨院,顯是得知佟剛受傷前來探望的。
想起自己卧床養傷她卻一次都沒來,任鳳岐心裡不禁有些酸溜溜的,說起話來也帶了三分醋意,「佟夫人,聽說你這幾天受了驚嚇一直在靜養,怎麼今天卻到這裡來了?」宋倩楠神色冷淡,對任鳳岐略一欠身說道:「有勞專員掛記,聽說佟剛他受了一丈青的暗算,不知道傷得重不重?」「佟團長正在手術,此刻還是不要去看了。
一隻眼睛雖是保不住了,但萬幸性命無憂。
」宋倩楠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既然還在手術那我容后在再來探望吧。
民婦先告退了。
」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哎?這……」任鳳岐想要將她叫住問個明白,可是這話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宋倩楠卻是早已明白他的心思,走出幾步終於還是頗為無奈地解釋了一句,「我終究是個婦道人家,與專員私見多有不便,專員若是有事還是到公署去說吧。
」其實自從任鳳岐初到油坊鎮,關於他和宋倩楠的關係就一直有些不三不四的謠言在流傳。
宋倩楠久歷世情,對這些事情原本也不甚在乎。
可是她不在乎不代表別人不在乎,丈夫雖然從來沒有因為這些流言而苛責過她,但是她知道他為此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更何況她和任鳳岐確曾互有情愫,再加上那天晚上自己被他抱著竟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完全放開當年那段情。
她知道必須要把這個苗頭掐滅了,若真到了懸崖邊再勒馬可就不一定勒得住了。
此時在油坊鎮外一座山丘上,一雙明澈的眼睛正通過望遠鏡觀察著油坊鎮里的防禦。
映山紅這回沒有圍著她那件標誌性的大紅圍巾,她一身土灰色的軍裝,藏身在幾塊亂石之間外人根本看不出。
她端起望遠鏡望一望油坊鎮,隨後用一支短得只能兩根手指捏住的鉛筆頭在破舊的筆記本上畫上幾道線條。
這樣觀察了好一會,油坊鎮內交錯的道路明暗的崗哨都給她畫在了本子上。
她這才收起望遠鏡,看著本子上的草圖若有所思,年輕的臉上滿是凝重。
「隊長,出事了。
」一個瘦削漢子一路小跑來到了映山紅身邊。
「文海同志?怎麼回事,慢慢說。
」映山紅拍了拍身邊一塊石頭示意他坐下。
這個被稱作文海同志的漢子叫劉文海,原本也是油坊鎮的油農,因為受不了地主的欺壓投奔了映山紅,他為人機警膽大心細,如今專門負責情報工作。
劉文海坐下急喘了兩口氣,說道:「隊長,剛打聽到的消息。
佟剛被一丈青抓瞎了一隻眼睛,差點送命!」 「消息可靠嗎?」映山紅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到了。
「絕對可靠,咱們的同志親眼看見佟剛讓人從大牢里抬了出來,眼珠子耷拉在眼眶外面,脖子上皮開肉綻,喉嚨差點給掐斷了。
」「一丈青呢?還活著嗎?」「聽說也是傷得不輕,具體情況還沒來得及打探。
」「走!咱們回營地去!」映山紅利落地合上筆記本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兩人三鑽兩鑽就消失在了山坳里。
而就在兩人離開不久,一隻鴿子撲啦啦從一片荊棘叢中飛向了油坊鎮,接著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荊棘中鑽出,探頭探腦地張望了幾下順著映山紅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油坊鎮外綿綿群山,茂密的山林與縱橫的溝壑構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
在一處最隱秘的山坳里搭著幾間簡陋的草棚,空地中央圍坐著土幾個衣衫破舊卻,一個年輕姑娘正拿著一截木炭在石板上教他們認字。
這個年輕姑娘就是幾天前從油坊鎮逃出來的沈清荷。
這時她一身粗布褲褂,一頭短髮攏在耳後,臉上雖然還是難掩憔悴之色但雙眼卻是神光炯炯。
「打土豪,分田地。
」她一字一句地教著,這些游擊隊員們認認真真地學著。
他們當中有不少是出身在油坊鎮,從前也不止一次觀賞過鎮上淫虐女囚的戲碼。
但是如今的他們已經看破了土豪劣紳們麻痹人心的伎倆,當衣不蔽體的沈清荷歸來時沒有人對這個楚楚可憐的大小姐動歪心思,他們有的只是對這悲慘遭遇的感同身受。
也正是因此沈清荷才篤定這支隊伍代表著國家的希望,所以她才強忍著全家被害的悲痛投身工作,只希望她的努力能夠讓這點星星之火早日照亮天下。
就在游擊隊員們專心致志地補習著文化課的時候,映山紅給他們下達了集合令,「立即召回外出的戰士,游擊隊全體進入戰備狀態,隨時準備戰鬥!」映山紅命令一到,游擊隊的戰士們立刻忙碌了起來,沈清荷趕忙問道:「隊長,佟剛那個混蛋打過來了嗎?」映山紅一雙大眼睛閃爍著自信的光芒,說道:「不,是咱們要找他算賬了。
這次是難得的好機會,說不定就能一舉除了這個禍害。
」看著映山紅信心滿滿的樣子,沈清荷彷彿已經看到佟剛被五花大綁,跪在人群中接受審判的樣子。
做完縫合手術的佟剛從病床上坐起了身子,雖然已經用過了止痛藥,但那火辣辣的痛感卻像是夏日蚊蟲一般讓人心煩意亂卻又無可奈何。
厚重的繃帶包裹著他的脖子和半張臉,讓他感覺像是頭上罩了一團烏雲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一撇眼之間佟剛看到了玻璃窗上自己狼狽的倒影,心頭立時湧起一股無名火,隨手便抓起一個藥瓶擲出去將玻璃砸了個粉碎。
「去通知全鎮的士紳百姓,三天後我請大家吃煙酪肉。
」佟剛咬牙切齒地說著,一隻獨眼中閃爍著逼人的凶光。
一旁戰戰兢兢的副官打了個立正,便逃也似的跑去安排「煙酪肉」了。
「煙酪肉?我只聽說過煙熏肉,這煙酪肉又是什麼名堂?」任鳳岐打量著手中那份匆匆寫就的請柬問道。
送信的副官顯得格外興奮,眉飛色舞地向任鳳岐解釋道:「專員您不知道,這煙酪肉是我們油坊鎮獨有的一道名菜,不但味美絕倫而且是大補啊,吃一口神清氣爽,吃上一塊,病鬼都能下床。
這菜別的地方沒有,就是在油坊鎮輕易也是吃不到的。
首先這選料就土分講究,必須得是年輕貌美的女人,不能是不經人事的雛兒,更不能是千人騎萬人胯的破鞋。
沒開發過的雛兒太王癟,沒多少汁水,若是開墾太過的婦人騷味又太重,都做不出上等的煙酪。
所以做這煙酪肉必須得是初經人事但食髓知味的少女,最好是天生的淫娃才合用……」那副官像個店小二一樣喋喋不休地介紹著,一撇眼間卻見到任鳳岐臉上已然顯出幾分不耐。
副官趕忙賠笑道:「卑職嘴笨,不會說話。
我們團長說了,這一丈青正是做煙酪肉難得的材料,所以三天後就把她做成煙酪肉,一來請專員觀賞民俗,二來也給全鎮的軍民士紳鼓舞士氣,嘿嘿嘿……」任鳳岐輕呷了一口杯中茶,暗想這一丈青廢了佟剛一隻眼睛將他得罪得不輕,若不讓他出了這口氣也說不過去。
想到這,任鳳岐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這煙酪肉的事你要細心操辦,只是不能放鬆警戒,這些日子咱們天天剿匪,也得防著土匪反撲。
」「是是是,還是專員見事明白,卑職一定叫兄弟們加強警戒,睡覺也睜著一隻眼!」地牢里的一丈青早已被重新弔掛了起來,經過了半天的休養她已經恢復了一些氣力。
她知道自己這次沒能殺死佟剛必然會招致他瘋狂的報復,卻不知他要如何折磨自己才肯罷休。
正思量間,獄卒帶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那人挑著一副擔子,上面放著熱水、毛巾、剃刀等物,原來卻是個剃頭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