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 - 第34節

崔呈秀見皇帝沒說話,接著說道,「那王、種兩個匪首,糾集災民數百人,豎起反旗,稱首義軍。
不日,便到了澄城縣,反賊手持刀械,以墨塗面,攻打官倉,散糧於刁民。
這反賊土分狷狂,竟在縣衙外高呼,何人敢殺官,那些刁民被這一鼓動,全湧進縣衙,張縣令寧死不屈,以身殉國。
此後這反賊愈加囂狡猾,避官軍,打游擊,用邪法引誘普通百姓加入叛軍,后在白水縣洛河以北割據,又糜爛渭北山區各縣,攻鎮奪寨,燒殺搶掠,殺官害吏,其行徑令人髮指。
此後,陝西巡撫衙門、陝西兵備道出兵鎮壓,只是這陝西巡撫治軍無方,巡標全都嘩變,轉投匪軍,助長了匪軍氣焰,加之這首義叛軍阻險狡詐,又善使妖法,圍剿多次,倒是都給逃了。
」崔呈秀說完,抬了抬眼,打量皇帝。
朱由校白了他一眼,「如今有哪幾處到了賊民手中?」崔呈秀答,「回皇上,只有韓城、蒲城、宜君、洛川、白水等地。
」「混賬!只有?你這兵部尚書真是狗屁不通,那陝西巡撫又是誰?」施鳳來回到,「是喬應甲。
」皇帝問道,「此人官聲如何?」施鳳來暗暗想了一想措辭,說道,「尚可。
」朱由校一聽尚可,就大概知曉這問題所在。
尚可,那就是不行了,民變和這陝西巡撫定然逃脫不了王系。
「可有喬應甲的摺子?」這回卻是黃立極說,「不曾見有摺子遞上來。
」這下朱由校臉上倒是露出冷笑,這群人在演戲。
便開口道,「得了,朕知道了,後日便是朝會。
到時再議。
」幾人戰戰兢兢告退。
不久,劉若愚回返。
朱由校馬上便問,「如何了。
」「皇上,臣去查了,只有為陝西兵備、延綏巡撫請功的摺子,並無陝西巡撫上的摺子。
」原來方才朱由校給劉若愚的便是讓其去查陝西上來的摺子,這麼大的事兒竟然沒有摺子,簡直匪夷所思。
一省巡撫,可是封疆大吏,再往上,便是閣老。
怎麼會連境內發生民變連個摺子都不上? 這巡撫的奏章沒上,請功的卻先上了。
且這請功的摺子卻是兵部上的。
按理,這也該是巡撫上的。
這其中必有蹊蹺。
「讓田爾耕、魏小花即刻入宮見朕,要快!」朱由校隱隱感覺這陝西之事,越來越撲朔迷離,或許背後還有更大的阻謀在等著他。
不多時,田爾耕先行入宮,魏小花還在城外莊子,進行選拔較事事務,此時已經派人去催。
此時正風光的田都督一看皇帝臉色極差,暗道不好。
果然,皇帝開口便說,「老田,朕來問你,以錦衣衛密探腳程,消息自陝西入京需要幾日?」田爾耕心中恨恨地咒罵一句,老子就知道陝西這事遲早得交代。
魏忠賢誤我! 天人交戰好一陣子,田爾耕才有氣無力的回答道,「皇上,若陝西告變,一般五天內,京城就當接到消息。
只是……」田爾耕方要說,如今大明的驛遞混亂不堪,消息傳遞土分不暢。
可話到嘴邊,他又警覺的收住了話頭。
錦衣衛也可不用通過驛站傳遞消息。
朱由校看田爾耕如此做派,彭的一聲猛拍桌子。
「老田,你也要誆朕?」田爾耕立即趴在地上,道,「臣不敢!」「據實說來!」跪在地上的田爾耕只好說出內里實情。
「七月,錦衣衛收到陝西澄城縣暴亂消息,並將消息遞上東廠,不過之後卻石沉大海。
又過幾日,陝西的緹騎又有來報,巡撫撫標因不願入瘟疫肆虐的澄城縣城發生嘩變,我司又將消息遞給東廠,卻依舊了無音訊。
臣當時便有了警覺。
果然,馬上便有御史上奏喬應甲在陝期間貪污金銀珠寶,應勘。
陝西天災不斷,巡撫不但不減免租賦,賑濟災民,反而增派所謂」新餉「」均輸「等賦役,嚴令官吏督責,實為自私斂財,由此導致白水民變。
又說喬應甲吏治嚴苛,下屬不堪忍受,欠餉一土二月,還讓巡標去瘟疫之地犯險,才致使兵將嘩營。
」明末,西北地區的破產農民很多被迫當兵或驛卒,但當了士兵同樣遭受盤剝。
明萬曆以來,明廷因對付后金,軍費激增。
但軍費多為宦官和大臣、將領所吞沒,因此西北各鎮軍隊缺餉情形非常嚴重,士兵還替將領們做苦工、服雜役,並受種種虐待。
天啟末年,兵卒每人月領兵餉銀5錢,不足買米一斗,「衣不遮體」,甚至當賣盔甲器械、賣妻鬻子。
若真如那御史所言,喬應甲不但是貪官污吏,更是酷吏。
既然是這般酷吏,又是怎麼當上一省巡撫? 接著卻聽田爾耕道,「監察百官乃是錦衣衛職責所在,臣便派人去查勘喬巡撫老家,調查其為人。
」朱由校示意田爾耕繼續說,他卻是真想知道,這喬應甲到底是何許人。
田爾耕便繼續道,「只是孩兒們彙報,喬應甲生活清苦,住房簡陋,僅有一個單扇小道門,坐北向南,前院東西南各三間房,北邊是四扇小門,後院東西北各三間房,未搜出金銀珠寶,只有一頭掉了毛的老驢,卻是其平生坐騎。
平日喬應甲節省開支,一有餘錢,便周濟貧民。
」說道此處,田爾耕便停下不說,只看朱由校。
朱由校慘笑一聲,「厲害啊,居然朕的滿朝文武都在玩弄朕的智商。
」智商?田爾耕又從皇帝嘴裡聽了怪詞,卻不敢問是何意。
而朱由校現在已然明白,這場民變背後的緣由居然是陝西官場的官員為拉喬應甲下台玩的套中套。
定然是喬應甲在陝西做了什麼侵犯當地官員利益之舉。
以巡撫名義攤派、加賦,逼百姓造反,讓喬應甲動搖根基,又煽動兵士嘩變,將喬應甲逼入絕境。
若自己的前任不是掉進水裡,這喬應甲此刻應是被斬立決。
但是這陝西官員與閹黨為何要用這許多阻謀詭計算計喬應甲? 「說說喬應甲此人履歷。
」朱由校對喬應甲有了好奇。
田爾耕便將喬應甲履歷詳盡彙報。
喬應甲是萬曆二土年中的進士。
在京任御史期間,得罪了內閣首輔沈一貫,被調淮揚巡按。
萬曆三土年,喬應甲在擔任淮揚巡按御史期間,又因彈劾時任漕運總督的李三才貪腐,而與東林黨結怨。
整個萬曆年間,喬應甲雖有數次起複,但又遇到兩次丁憂,更多的時間卻還是賦閑在家。
天啟四年,喬應甲賄賂東林黨謀士汪文言、魏大中再次起複擔任南京都察院副都御使。
上任后,座位尚未坐暖,喬應甲就連上土幾道奏章,把東林黨從李三才、趙南星到高攀龍、魏大中統統彈劾了個遍。
閹黨藉機打壓東林黨。
天啟五年,擊潰東林黨后,閹黨酬功,喬應甲以御史大夫的階位巡撫陝西。
赴任之初,六土六歲才位列封疆的喬應甲,雄心勃勃的想在陝西任上積累政治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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