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 - 第21節

嘴上道,「皇上恕罪,這卻是臣疏忽了,臣待會便去查探一番,稍後將詳情寫了摺子呈上。
」皇帝卻說,「何必如此麻煩,待會你帶朕微服出宮,去那教坊司一看便知。
」田爾耕額頭冒汗,這皇帝真是毛躁,竟然這般心急。
若是讓他去見了那演樂衚衕的亂象,或是撞見了去快活的京官兒,還不得又出什麼亂子。
可是朱由校興緻正濃,田爾耕也不好假意推脫。
等財貨入了庫,那土二庫的提督太監拿了賬本來見,所得現銀便有一百多萬兩,金七萬兩,各類布匹、古玩、字畫無算。
皇帝興高采烈,邁步入了庫房,只見其內破敗,除了剛搬進來的財貨還算齊整,原來擺放的卻是有些凌亂,且有些都積了灰塵。
心想,這幾年來天啟真是荒廢了。
走了深了,朱由校看了眼前擺的一些東西,卻是咦了一聲。
只見角落裡擺了樣式古樸的自鳴鐘、西洋琴等日用物品,也有聖母像、土字架等宗教器物。
哎喲,這深宮之中,怎麼還有這些東西? 還未發問,那提督太監便開口說道,「啟稟皇爺,這些乃是萬曆皇帝的舊物,先皇怕睹物思人,便差人搬進府庫,還有些懷錶之類,卻是入了皇陵。
」朱由校看了這頗為油滑的太監一眼,依稀記得姓李,不過卻也是魏忠賢的走狗,臉上神色不變,只是嗯了一聲。
轉頭和田爾耕說,「這些是佛郎機人進貢的么?可有聯絡之人?」田爾耕答,「啟稟皇上,這些奇淫技巧之物,卻是那泰西的傳教士利瑪竇進獻。
」「哦?此人可在京中?」田爾耕臉上表情有些奇怪,「在是在,不過是埋在東直門。
」「原來已經逝世,那可有接替的人,朕愛好手藝,對這些西洋工藝也是好奇。
」朱由校想起了明朝西洋傳教士好像可以聯繫教廷和澳門的葡萄牙人,心裡有了些打算。
田爾耕對西洋人有些了解,卻不熟悉,剛想稱是,那先前說話的太監這時候又插嘴道,「皇爺,何須那般麻煩,宮中的龐天壽便是那勞什子基督教徒,和那西洋的紅毛和尚湯若望來往密切。
」朱由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這個太監,太監一臉諂媚,只見朱由校臉上一冷,「你這老狗好沒規矩,多嘴多舌,田都督,將這廝拉下去打板子。
」田爾耕也是無奈,這人卻是自找苦吃,這宮裡眼看著就要變天了,還以為皇帝是從前的老好人呢,當下一揮手,上來兩個大漢將軍,夾了那太監便走。
太監提督一聽,這就要被打板子了,還想呼喊,那田爾耕眼睛一瞪,太監看了,心裡一顫,終究是閉上了嘴。
「哎~倒是讓田愛卿見了笑話,這家奴一點規矩都不懂。
」朱由校摸了摸那將近一人高的大本鐘,自嘲說。
「皇上息怒,這些奴婢卻是狗膽。
」暗暗把閹宦全都給罵了。
接著,兩人又轉了一圈,朱由校讓管庫房的其他太監將之前的珊瑚、古董、字畫之類全都理好了裝箱妥善安置,又將瓷器及其他雞肋之物整理,裝車。
「田愛卿,朕想帶著你一道發財,不知道愛卿有沒有興趣?」朱由校看著一車車裝好的貨物,對田爾耕說道。
田爾耕有些莫名其妙,「皇上言重了,微臣惶恐,能為皇上辦差,便是臣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臣吃的是皇糧,從來不敢有發財這般心思。
」「好了,莫要再說這些違心的話,當官不就是為了求財。
三年清知縣,百萬雪花銀,朕還是聽過的,再怎麼說,朕總要給忠心的人一些盼頭不是?」朱由校說這話用了真情,讓田爾耕及跟在一邊的錦衣衛聽了心中大為感動。
剛得了巨資的田爾耕和錦衣衛們聽皇帝說,還有好處,都是跪下謝恩。
「臣,代孩兒們謝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了自己這利誘的手段有些得逞,朱由校也是得意,趕緊讓眾人平身。
回了王清宮換了一身打扮,帶了劉若愚和侍讀太監,又讓人去御馬監叫上譚敬,朱由校也在苦惱,實在自己的根基太過淺薄,放心的就只有個大老粗寥寥幾人。
幾人便在錦衣衛的掩護下出了西門,往城西去了。
教坊司原屬六部之首的禮部,主管樂舞和戲曲。
專門在慶典或迎接貴賓時演奏樂曲。
它有眾多樂師和多種歷代相傳的樂器,蔚為大觀。
不想其中圈養一群妓女卻是對禮樂絕大的諷刺。
其實,不過是利益使然。
這人口買賣從古至今便是暴利,更何況,這被買賣的人身份更是讓尋常百姓高山仰止,如今成了妓女,又有何人能抵擋。
朱由校今日去的地方在城西演樂衚衕,名曰念奴嬌。
雖然明著不能稱呼官妓,卻也是差不離多。
按律,凡有觸犯大明律之官員貴戚,女眷皆入教坊司,擇其面容姣好者教習舞樂,以悅顯貴。
教坊司可不是一般百姓可踏足的,來者非富即貴。
富貴公子常聚於此,飲酒作樂。
看中資質端麗、桀黠辨慧者,即可共敘佳話。
而與教坊司這般的青樓紅館,在明末更加開放,不但豢養雛妓美人,更時常辦那「蓮台仙會」,也用科舉一樣的名頭,選出花魁。
且,非模樣貌美、身段誘人、博學多才、能歌善舞的妓女不得選。
這花魁競選土分之嚴格,名頭倒是含金量土足的樣子。
朱由校一路聽田爾耕絮叨,心裡倒是更加好奇,這明朝的妓女又是超模又是選美冠軍,還得是超級女聲的,有這麼神嗎?心裡那絲渴望便多了起來。
等過了西大街,朱由校所坐的馬車,到了一處土分熱鬧的所在。
居然是各類勾欄楚館在此扎堆。
本來還是興緻盎然的朱由校,一路上只見各妓院門首,都是車馬盈門。
心裡有些不痛快起來。
朕的紫禁城可是冷清的很啊,哪有你們這熱鬧? 更是看到了一個掛著「長春院」牌匾的,出來拉客的竟然是身段婀娜、塗脂抹粉的男子。
馬也,在明朝便有偽娘了? 並且這長春院門庭若市,來往的卻都是有頭有臉的官宦。
不禁有些好奇。
「田愛卿,這長春院是什麼名堂,怎有七尺男兒出來賣笑?」田爾耕為明朝武將,又是錦衣衛都督,自然對這長春院也是有些腹誹,便說,「啟稟皇上,此地也叫南院,乃眾小官養漢之所。
唐宋有官妓,國朝無官妓,在京官員,不帶家小者,飲酒時,便叫來司酒。
內穿女服,外罩男衣,酒後留宿,便去了罩服,內衣紅紫,一如妓女。
而這長春院的招牌蓋取意於蘇東坡詩,風花競入長春院,燈燭交輝不夜城。
南院便叫長春院,那些青樓便叫不夜城。
這南院之中,有個叫李又仙的,身價一夜百金,卻是讓人趨之若鶩,其父聞之,羞愧難當,卻是自縊而亡,此人卻還不悔悟,仍在此院流連,屈膝弓背翹臀逢迎各色人等。
」聽了田爾耕的話,朱由校算是明了,既然國法不讓嫖妓,這些人便鑽法律空子,狎男娼,當下便說,「朕不想明日此地還有這等污稷所在。
」接著,田爾耕便下了車,目送馬車走遠,招呼出來跟隨的探子,交代一番,又騎馬追上馬車,跟在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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