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大人呢?」
「在書房。」
杜千幸挪了腳步,往書房去。
家僕擋住他,道:「千幸少爺,老爺現在不方便見你。」
「少囉唆。」杜千幸怒斥一聲。
家僕驚慌退到一旁。
杜千幸徑自前往書房。
他不知道要用何種心情面對自己的父親,卻莫名執意想馬上見到他。
「你來做什麼?」
杜千幸愕然止住腳步。
杜守正並不是在對他說話。
杜千幸隨即躲到門外一旁。
心頭一陣驚疑,為何靜妃娘娘會出現在此?
耳邊傳來靜妃娘娘的聲音。
「兵部大人,應該知道本宮為何而來。」
「臣不知道。」杜守正堅定話語里有幾分逃避。
「那個賤人,一定告訴你什麼,否則你不會在大殿上說出違倫二字。」靜妃娘娘顯得有些激動。
「信皇子已經成為太子,靜妃娘娘還擔心什麼?」
「泉皇子也是本宮的兒子。」
杜守正沉默了。
靜妃娘娘再道:「你這次去北方戰場,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問題,本宮只是想知道實情。」
「實情還是別知道。」
「你以為本宮猜不到嗎?聖皇寵信杜千幸這麼多年,比自己的孩子還疼愛。」靜妃娘娘一口咬定,道:「這中間必定有問題。」
杜守正不耐煩道:「即然靜妃娘娘都猜到,便不必再來問臣。」
「因為本宮...。」靜妃娘娘止住話。他只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所認定的事,全都是他多慮。
杜守正堅定道:「臣什麼都不會說,靜妃娘娘請走。」
靜妃娘娘不死心,還想再追問。
杜守正卻背向他,趕人態度非常明顯。
靜妃娘娘氣憤得無奈。
他憤憤嘆口氣。
將外衣上的帽子蓋住頭,美麗臉龐幾乎有一半都遮蓋住;離開前,冷冷道:「你不說,本宮就當此事為真,你別怪本宮對他不利。」
杜守正沒理會他。
靜妃娘娘悶著氣轉身離開。
杜千幸躲到房的另一側,待靜妃娘娘走遠,才又走回門邊。
「出來。」杜守正一聲喝厲。
杜千幸挪挪腳步,從門邊走到門前。
一雙複雜目光冷冷望著杜守正。
是該怨?還是該恨?
一時間,竟理不清。
杜守正刻意忽視他的心情,一聲混厚嗓子,命令道:「進來。」
杜千幸默默走進書房內。
「關門。」杜守正又是一聲命令。
杜千幸聽話關上門,回過身,再看向杜守正,突然有股莫名感嘆—父親老了。
雖然每日早朝都會與父親見面,可從未細細瞧他,如今單獨一見,才發現父親髮鬢已漸白,眉頭上亦多了許皺痕。
「聽見我們剛才的對話了?」杜守正人雖老,可氣勢依舊強硬。
「嗯。」杜千幸悶悶應了聲。
「你想問什麼?」
杜千幸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發生太多事,一時,有股無力,令他茫然。
杜守正催促道:「你特地回來找我,不正是想問我事情嗎?」
杜千幸悶著話。
其實他並沒有想問的事情。
他只是怨、只是恨;又或許只是想再父親身上取點溫暖。
「你不問,便由我來告訴你。」杜守正硬起了聲;有著萬般心疼提道:「你的母親其實是一名神官。」
「疑?」杜千幸不敢置信,呢喃道:「怎麼可能!」
亞娃國度的神官全由天神選定,且必須終身潔凈侍奉天神;為何他的母親可以有婚約,生下他和千雲?
杜守正感嘆了,道:「當年是聖皇賜婚,我並不知道你母親是名神官。他來到我身邊不到八個月的時間,便生下你。」
杜千幸心重重揪了下,不安道:「所以你恨他?」
杜守正哀怨一笑,道:「如果可以恨就好了。」他默默回憶,道:「那年,他來到我眼前時,與我共度了許多日子,一直到今日,我仍無法忘懷;即使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也無所謂,只求他永遠待在我身邊;怎知他在生千雲時,人便離我而去。」
杜守正哽著難受的氣在喉。
杜千幸想出聲安慰,卻一句亦說不出口;蹉跎片刻,害怕問道:「違倫是什麼意思?」
杜守正哀哀目光望著杜千幸,道:「你母親死前才告訴我,他其實是名神官,理應一生潔凈侍奉天神,可某日,天神要他與那人交歡,然後有了你,再下嫁與我,讓我扶養你。」
杜千幸頓時全身發起毛,思緒僵得無法再動。
杜守正苦笑道:「當年我的反應與你一樣,也是半句話說不出口。」
杜千幸無法理解,問道:「天神為何要這麼做?」
「你母親不知道原因。他只是聽從天神旨意去完成這件事;本來他應該將這秘密帶進棺材,但他放心不下你,才告訴我,要我護你一生。」杜守正自責道:「可我必竟是人,也是做不到的時候。」幾乎是沮喪的語氣,哀怨道:「他在死之前,跟我說這些事,要我一人如何能承受。」
杜千幸一陣絞痛。
眼前這個人必定很愛他的母親,因此,才會到現在依舊無法忘懷。
杜守正顯得無力,哀聲道:「我該走了。」
「父親大人。」杜千幸其實還有話想說,只是??自己又能說什麼呢?
杜守正輕輕拍了拍他肩,叮嚀道:「小心聖皇。」
杜千幸悶悶點點頭。
母親口中的“那人”,不正是指聖皇嗎?
他體內流著聖皇的血呀!
幾乎是哀怨地想從心底發出笑聲。
可是他真正在乎的父親,此刻,卻要離他而去。
捨不得、不想再有人離去;但他什麼也做不了。
杜守正從他眼前走出門外。
杜千幸一聲哀喊:「父親大人。」
杜守正為他停下腳步。
可自己又能說什麼?
勉強出聲,道:「我會想辦法救千雲回來,還有你。」
杜守正卻沒有任何擔憂道:「為什麼要救千雲?」
「因為他被??。」杜千幸答不上話。
冷靜后想想,千雲是美神,確實不會有任何危險。
杜守正話中意思,與他所想並不相同;他道:「你去向祭司大人說一聲,千雲便可以回來。」
杜千幸冷笑,否決道:「沒那麼簡單。」
杜守正欣然一笑,不再多說,轉身離去。
—只有真心愛過人,才懂得愛一個人時的神情—
杜守正愛過、見過。
即使祭司大人戴著面具看不見神情,可眼神騙不了人。
杜守正深信著,祭司大人不會傷害杜千雲,更無需擔憂杜千幸。
他仰望起蔚然的天。
「你可以安心了。」
他也可以安心走了。
此生的至愛在彼岸等他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