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星不相信——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推不開一個小姑娘?他只是不敢推她,畢竟愛豆的臉是很重要的。
這麼硬的棒子插在嘴裡,萬一爭執間划傷他的臉怎麼辦?毀容了他的事業自然也就毀了!他只能順從她的指令。
她讓他解鎖她的手機,他就戳著屏幕輸密碼。
翟星半仰著頭被摁坐在病床上,垂下視線操作著舉至臉前的手機,餘光卻在巴望左前方的房門,找醫生姐姐……
眼前屏幕里猛然跳出隊友的遺照,嚇了他一大跳。
“我x。”翟星忍不住蹦出句髒話。
哥哥的嘴不是嘴,是塞納河畔的春水,春水都洗不凈藏污納垢的口水。
還好應援棒插著他的狗嘴。
女孩拘謹地瞥著翟星的側臉,上天吶,她真的有福氣近距離觀察這天使的容顏嗎……她懊悔自己沒聽清天使的神諭,“星星哥哥,你想說什麼?”
翟星能說什麼,在太平間般慘白的頻閃燈下,翟星只覺得恐怖。
耳畔又傳來女孩喊打喊殺的牢騷:“他粉絲明知道你要過生日,還搶應援屏,不在這天出生,倒趕來這天出殯!他搶了你的出道位,別想再搶走其它東西!”
女孩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能被聽見,她緊擁著翟星,卻以為自己正在人山人海里遠眺一顆星星。
聽見她的話,翟星額頭滾落一豆冷汗。
真可怕,明明是個看起來比自己年幼的小女孩,卻想要陌生人去死,她會不會也想弄死自己……是誰把她變成這樣的?
原來是你把她變成這樣的,朱邪饒有興緻地盯著監視器,用食指第二關節托一托鏡框,熒藍色的屏幕光在她的鏡片上閃得不懷好意。
研究粉圈時總看到愛豆偶像,實際接觸發現只是沒多大意思的普通人,可今天遇到這女孩,翟星忽然就變得與眾不同了。
在她的眼睛里,他有了特別的神采,一舉手一投足,都仿若有可愛的威嚴。
總在仰視別人的人,自然會變矮,變小。
患者被仰視久了,相對地,會變得自大。
這可不行。
萬一他相信自己能憑意志戰勝病魔,誰來給她交住院費呢?朱邪在控制器里把燈光閃爍的頻率再次調高。
病房內的兩人同時鬆了口氣,頭頂的燈似乎修好了,不閃了。
儘管頭暈眼花的感覺沒有緩解,但終於能看清東西了。
事實上,閃光不僅沒有消失,頻率還提高了,只是超出了肉眼可觀測的範圍,讓人不明白自己感到疲勞的原因。
數據粉女孩打個哈欠,同時緊張地顫聲道:“星星!我居然碰到你的臉了!”
是呀,您才發現嗎?求您別碰了……翟星的眼角滲出鹹水,感覺自己的臉色比遺照上的隊友都蒼白。
星星真是冰肌雪膚。女孩痴迷地望著,雙手也顫抖起來,哥哥在親眼見證她們打投,她們可不能輸。
“唔……嗯!”翟星感覺顫抖的應援棒狠狠劃了下唇角。
“星星,相信我們!雖然數據粉很多都是學生,沒錢支持你的商務,但我們也不是白嫖,我們每天都在幫你打投。”
女孩的嗓音越來越膽怯,手上的力道卻不自覺加重了。
聽起來好像她才是更害怕的那個,翟星絕望地想,這個私生已經當面宣稱要白嫖自己了。
小倡優。
女醫生冷清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翟星喉嚨里發出不甘的嗚噥。
女孩說一句,他動一下,按所謂的最高速方法打投,心裡越來越煩躁。
他懶懶地戳點著女孩的手機,煩悶一度戰勝了驚懼。
點贊,瀏覽愚蠢的廣告視頻,分享,切號……他可是舞蹈家,從事藝術創作的,怎能做這種繁瑣又重複的無聊工作?
“星星,動作再快點好嗎?投完這組還有二十八組!這樣吧,你每投完一組,我就亮一下應援棒獎勵你,好不好?”
小姑娘覺得自己想到了很棒的互動遊戲,不知道巴甫洛夫的狗也是這樣接受訓練的。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如果自己能參加翟星站台的商務活動,被選上台互動時要和翟星說什麼話,一起玩什麼遊戲。
明星代言的商務活動,為了討好粉絲,更為了引誘粉絲購買更多商品,總會深研粉絲心理設計很多趣味環節。
可她去不了,因為參與名額有限,粉絲內部多用抽獎加手動選擇的方式,確定參與活動的人員。
抽獎,她沒那個運氣;手動選擇,需要過門檻,她的氪金數額過不了門檻。
官方打投組只有大組長能入選,憑的倒不是氪金,是德高望重。
站姐那種又氪金又能在現場拍攝返圖的人,自然每次都能入選,她享受了這麼多福利,居然背叛星星。
一邊恨著,一邊愛著,沒有名字的數據粉幸福得快哭了,沒想到冒名頂替護工,能實現畢生的夢想。
女孩的手移近翟星唇畔,在棒尾摸索應援棒亮燈的開關,沒摸到。
朱邪分不清應援棒的正反,把棒尾當成棒頭插進了翟星嘴裡。
女孩猶豫片刻,鼓足勇氣顫聲道:“星星,開關好像在你嘴裡,壓一下舌頭就能打開。”
“嗚……嗚嗚!”你要幹嘛,我可是你愛豆啊!你不僅逼我干苦力,還要戳我受傷的舌頭!翟星快氣哭了。
“星星是因為平時看不見應援色難過嗎?對不起,我們選了最亮的應援棒,可運氣不好,現場總會被安保沒收很多,亮不過隊友雞的燈海,對不起。”
女孩用哭腔道歉。
“不嗚……嗚——”誰在乎你那工廠批發的破燈,從今天開始他最討厭的顏色就是銀色。
私生果然是瘋子!
精神上的折磨已經超過了口腔的不適感,翟星大張著喉洞,在一陣反胃感里,聽見自己喉頭傳來一聲咔嗒。
星輝般的銀色亮起,驅散了室內慘白的頻閃。
翟星垂眸愕然望著自己嘴裡的東西,居然真的感到了美。
滿懷愛意製作的應援物,怎麼可能不美呢?
翟星停止了掙扎,任憑女孩往自己口腔里又壓了一下,涎水順著銀河流淌,一種奇異的癢浮現在心頭。
一次深喉捅入,燈更亮了。批發製作的燈難免遇到殘次品,她們摘星人都習慣了,很知道怎麼解決這種接觸不良的小問題。
和老電器一樣,甭管出什麼故障,敲就完事了。
翟星的牙齒被敲出連串嗑嗑吭吭的脆響,卻對痛失去了應激反應。
他還在凝望口銜的星光。
發現翟星的視線落嚮應援棒,女孩高興得破涕為笑,嘴上不忘喊:“星星,該切號了!”
他茫然地動起手指,在無數次枯燥乏味的重複打投中,開始感到麻木。
麻木的時刻,只有口腔的痛是快樂的,甚至是幸福的。
女孩柔軟的手托在唇畔,一次次壓向喉嚨深處,他就一次次吞咽這種痛。
漸漸地,他竟然開始期待,每完成一組打投后,銀輝亮起瞬間的痛。
無聊,無聊,無聊,疲憊麻木的重複里,只有這個帶給他痛的人是可依靠的。
這叫什麼?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翟星頭腦模糊地想,他好像是被她愛著的。
“不愧是星星!學得好快。”
催促打投的聲音是溫柔的,口腔里進進出出的侵犯是溫存的,呼喊他名字的聲音是溫暖的。
他好像有片刻理解了她的急切,手上的動作快起來,他要和她們同仇敵愾,打垮那個要搶他東西的人。
朱邪盯著監視器,不由也打了個哈欠。
親愛的壞女孩,原來你把自己對權力的嚮往投射在了愛豆的身上,他的勝利就是你的勝利。
你不敢坦陳權欲,要借他實現自己對榮譽的渴望。
人為什麼不能正視自己本身的慾望呢?朱邪看困了,摘下眼鏡,和衣躺到治療室的病床上睡起了回籠覺。
而404病房內的打投戰終於迎來了尾聲。
女孩最後一次用有力的手掌把星輝色的應援棒捅進翟星的喉嚨,正午十二點的鬧鐘響起,投票發起方公布的榜單上,翟星的頭像高掛在第一。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自己的頭像,翟星心中浮現出了“音容笑貌”四個大字。
“星星,我們贏了!”
應援棒拔出口腔的瞬間,翟星勃起了。
他已經不想思考自己勃起的原因了,他相信自己真的病了。
女孩淚流滿面地和他擁抱一下,擁抱的動作很小心,怕自己的眼淚弄髒他的病號服。
“你們每天都要做這麼……”無聊的事嗎?
愛豆的職業素養挽回了翟星的最後一絲理智,他截住話頭改口:“你們每天都要做這麼辛苦的事嗎?謝謝。”
不能說無聊,翟星想起自己需要打投帶來的人氣。
“不辛苦!為了你,做什麼都開心,你真好。”女孩捂住自己哭丑的臉。
要是人人都覺得無聊,誰來幫他打投呢?
翟星拉起被子掩住下體,沾滿口水的臉上露出微笑,落在女孩眼裡,有如天使振翅,光輝萬丈。
無限光輝落入理性到冰冷的眼中,便只剩疾病。
朱邪醒時,正看見兩人道別的這一幕。
她理平白大褂的褶皺,逐一戴好細黑框眼鏡、口罩、橡膠手套,緊一緊左腕上纖細的鍍金錶鏈,緩步向病房走去。
惡人還需惡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