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醫(女S無納入) - 66生機與死氣(GL)

一個留娃娃頭的年輕女人,穿著短褲短袖,膝蓋摔破了皮,在街上邊走邊哭,任誰看了都會心軟。
有路人看不下去,舉著一包衛生紙湊到她臉前,“你擦擦吧。”
白幽吸一下鼻子,接過紙,“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別哭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過不去了。”白幽搖頭,“我喜歡的人,死了,和別人一起死的。”
“啊這,節哀順變。”路人還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尷尬得擠不出安慰的話,摸著後腦勺一步叄回頭地走了。
褲兜里的手機在此時振動起來。
為了專心殺人,白幽設置了免打擾,能讓手機動起來的,只有那一個人的電話。
小邪。
小邪從沒主動給她打過電話,這很可能是幻覺。
幻覺也是好的。
白幽在褲兜里摸到接聽鍵,不敢拿出來看。
“你明天有空嗎?白……妹妹。”
真的是小邪的聲音。
白幽一把掏出手機:“我就知道小邪沒那麼容易死的!”
天色愈黑,她湊近去看,朱邪的臉落在醫院窗口的白色熒光里,顯得鬼氣森森。
然而無論頭頂發球毛茸茸的輪廓,還是鏡框下強裝冷漠的彆扭的雙眼,都是她喜歡的小邪的樣子。
“嗯?你知道醫院附近出事……是看見新聞了?”朱邪推一下鏡框,稍稍側開頭,沒有和那隻由於貼近屏幕過分放大的眼對視。
佔滿整張屏幕的眼睛一閃消逝,朱邪沒來得及看清人臉,白幽就把手機按到胸口,高興地蹦了起來:“不要說今天的事了,說明天的事吧,明天去哪玩!”
去海邊吧!去沙灘吧!
剛剛安慰她的路人愕然回頭,瞪大雙眼,看她像彈簧一樣自顧自地當街蹦起床來。
喪偶之情消失得這麼快?
朱邪聽著耳機里窟通窟通的動靜,不明所以,“你身體方便么?我開車去醫院接你。”
白幽砸回地上,不動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應該扮演的人設,是一個艾滋病晚期的病人。
要畫那些膿包,就得用層層塗料蓋住皮膚,要騙過姐姐的眼睛,還得用外衣遮擋,如果還想防水……
白幽撓撓胳膊,已經能感到黏在皮膚外表面的熱量。
去海邊是不可能了。
夏天還有沒有足夠涼快的地方,能讓她扛住妝面和長袖長褲的聚熱能力。
“我想去山頂看日落!西山!”白幽大喊一嗓子,敲定了目的地。
朱邪把手機放得更遠一點。
這個妹妹,無論笑起來還是哭起來,總能鬧出大動靜,好像有能衝破任何病魔的活力。
可她到底是個病人。
“你的體力沒問題嗎?”
“沒問題,我一個人走慣了,我們在山腳見就行。”白幽的右眼重新貼回鏡頭,一直盯到朱邪和她對視,才說:“等下把公交站名發你,小邪千萬不要走丟了。”
成年人還會走丟?
朱邪失笑,剛想囑託她明天記得帶葯,電話已經被掛斷,不一會,路線和見面時間紛紛從對話框中彈出,這是場她什麼都不用操心的旅程。
真是少見。
翟星脫離了生命危險,有經紀人陪護;賀炎炎有手機,能自己倒車回學校,朱邪懶得提醒他按時參加升旗儀式,倒頭就睡。
第二早,去赴白幽的約。
提起北京總想起北漂,想起忙忙碌碌又庸庸碌碌的人們,然而身處其中,時常會發現其它罕見的生活方式。
就比如:北京的工作日,從周一到周五,都能看見在街上閑逛的人。
你永遠猜不出他們為什麼能在工作日閑晃,但他們的數量不在少數。
好在進山的人不多。
朱邪在約定的公交站下車,目送叄叄兩兩的行人往遠離山脈的方向走去,重新望向賓士的車流,等著會載妹妹來的那一輛。
也許,看見她的臉,還是會無法控制地想起,今生最討厭的人。
朱邪不擔心自己的表情露餡,只提醒自己,要小心克制肢體動作,別表現出生理性的疏遠和反感。
“小邪。”
妹妹是無辜的。
妹妹生來無辜,無辜得消受無妄之災,這次被叫出來,也只是順應了自己一時興起的念頭。
“小邪!”
極輕的一聲呼喚,不像妹妹慣有的嘹亮風格,聲音落下去幾秒,朱邪才反應過來,回身往聲源處看去。
“你應該叫姐姐。”
話音隨著視線的抬高逐漸降低,直到屏息收聲。
女人坐在連接兩個廣告牌的銀色條椅上,穿著簡單的純白長袖,灰色闊腿褲,白色面巾蒙住半張臉,連帶著遮住了肩頸,一雙天生不笑也笑的眼盈盈望來,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可一隻麻雀,正從她落在椅面的左手邊,跳上膝頭。
她像一個清淡的水印,印在綠色山脈與公交站台的背景里。
人類本該和人造的鋼筋水泥融為一體,可她坐在那裡,卻好像和山在一處,和鳥雀在一處,和湛藍的雲天在一處,獨獨把環繞她的站台布景孤立成了異物。
麻雀的小爪在她膝頭一點,落到她右手背上,再一蹬,借力展翅。
朱邪的視線跟隨振羽的鳥飛起,落進白幽含笑的眼睛。
看見她眼睛里,仿若已經死去的自己——
仿若不朽。
一派生機里,讓人想起死亡的這個人,就是她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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