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醫(女S無納入) - 62自縛(GL)

2010年暑假,上海,姜思焰趴在旅館的雙人床上,只著一件米色橫條紋睡裙,赤腳翹在空中晃悠。
旅館內部裝潢老土,一派難成體統的歐式風情。順著床下的棕紅菱紋地毯往床腳的木櫃看,端坐其上的立體電視划痕累累,背景是受潮發霉的灰暗牆紙,床頭上方的空調扇頁左右擺頭,氣喘吁吁,隻身對抗著悶熱的空氣。
在這間陳舊的雙人房裡,姜思焰美得不合時宜。
她的頭髮蓄長了,燙了時興的法式髮捲,大多懶散披在肩頭,有幾綹落到床單上,像溢出花盆的綠蘿嫩枝。
朱邪拎著豆漿油條刷卡進門,沒有對司空見慣的美景做出反應,只詫異道:“你還不起來換衣服?”
她們此行來上海,是為了參加金融危機背景下的醫學行業發展論壇,論壇為期叄天,今早十點在外灘舉行開幕儀式。
距離預先算好的最遲出發時間,只剩一刻鐘。
“我不想去了。”姜思焰把自己翻成仰面朝天的姿勢,四肢張成大字,盯著頂燈殼罩里飛蟲的死屍,撅了撅下唇。
朱邪看一眼她睡眼惺忪的模樣,沒把她的懶話當真。
“要帶去會場的背包我都收拾好了,你現在起來,邊等公交邊吃也來得及。”她把裝早餐的塑料袋捏出咯唦輕響,“油條還脆著呢。”
姜思焰又翻回去,臉埋進枕頭,悶聲道:“我不去,本來就沒邀請我,去了也沒人搭理。”
朱邪這才看出她情緒不對,坐到床沿拉她杵在空中的腳踝,“鬧什麼彆扭呢。難得有交叉領域的會議,不是你自己提出來,想趁這個機會認識你們圈的海歸么?”
朱邪作為會議論文的一作作者受邀演講,把姜思焰報成了協助播放PPT的學生志願者。
“這次我以什麼身份登場,朱邪的助理,朱邪的朋友,還是朱邪的緋聞女友?”
問句裡帶了刺人的語氣,朱邪聽罷,只是斂眸嘆氣,“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上次的事,還不能翻篇嗎?”
上周,朱邪帶她和會議論文所在課題組的師姐師兄一起吃飯,順便引薦,不知怎地,被一個師姐看出她們的關係,打破沙鍋問到底,引得眾人紛紛打趣。
“怪不得學生會長總去商科蹭課,原來是為了帶小朋友發論文……”
“天才好像都有些古怪的癖好,不過……你不會真像她說的那樣,是個搞同志情的吧……”
“所以小朱是扮演丈夫角色的那個?賺錢養家不容易,你再優秀,也是女孩子,還要照顧另一個女孩子,多辛苦,等你老了會不會後悔?”
朱邪如當年離開性少數酒吧那樣,撂了筷子,牽起姜思焰就走。
身後絮語不斷,有男人覺得自己懂了:“人倆就是閨蜜玩得好,哪來那麼多女同志?西方的歪魔邪道,咱們祖國可沒有,嫉妒好學生就亂傳八卦,一群八婆,少替朱邪擋桃花。”
“嘖,沒人攔著你,你想開花就開!學妹雖好,卻是走女強人路線的,眼光高著呢。追不到可別來找爸爸哭鼻子喔。”
話題扯開很遠,沒人再相信師姐靈機一閃的鑒姬玩笑,可釘子扎進了姜思焰的心坎。
從那以後,她時不時就為這事鬧地震,今天不知怎麼又想起了。
翻舊賬是沒用的,難道朱邪要道歉,說不該覺得那晚的她很美,不該總是望向她,不該一次次給她夾菜,叫旁人瞧出了她眼裡的愛意?
“你喜歡看我演講,自己卻連旅館的門都走不出去,用什麼叫人心服口服?”朱邪盡量保持和緩的語氣,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我只能再等你五分鐘。”
她依舊直挺挺趴著,秒針轉過去叄圈,枕單上才擠出憋悶的聲音,“去不去都一樣。沒人在乎姜思焰,在你身邊,我永遠只是一個陪襯,一個秘密。”
“……”
朱邪把早餐放在床頭柜上,沉默地洗凈指尖沾染的油污,披上西裝外套,扶正領帶,走到門口才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始終相信,姜思焰的名字,會被很多人記住。”
門開合一息,聽見閉鎖后的電子提示音,姜思焰才壓抑地釋放出哭聲。
學姐總是那麼完美,完美到她連自卑都不能表露。
情緒越失控,姜思焰越覺得自己像個廢物。
這樣的廢物,憑什麼得到她的愛呢?
聞著廉價旅館里下水道返潮的臭味,她忽然理解了苦行僧,朝聖者,以及懺悔室里自願受罰的罪人。
他們沒有任何東西,能讓自己看起來,配得上已經擁有的幸福。
他們沒有任何東西,能讓自己看起來,夠得上追求更高的快樂。
只有讓渡身體,這靈魂最後的居所。
她從枕邊撿起跟朱邪同款不同色的領帶,把自己的手腕綁在床頭鍍銅的鐵柵欄上。
她想象一場暴虐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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