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的姜思焰,亂髮瘋的面具人,在哪天搞事不好,非挑在工作日。
爛尾樓和購物中心都在郊區,卻在整個城市的對角線方向,朱邪想開車過去,要麼斜跨市中心,要麼走高速。
然而趕上這早高峰,哪條路都堵成了人行道。
她只能選一條離地鐵線最近的路,一頭扎向四環,挑最近一站上地鐵,坐地鐵比開車快。
“你確定她只追殺你?”朱邪發消息。
“確定,別人從她面前走過跟空氣似的,專盯我一個。”姜思焰秒回。
她現在還活蹦亂跳的,被面具人發現可就不一定了,朱邪見識過姜思焰逃脫追捕的手段,卻也見識過面具人釣在手心的斷肢。
地鐵再快,未必快得過姜思焰被她發現的速度,朱邪在車廂里扒開口罩,觀察著乘客的構成,生灌下一瓶涼水,終於放鬆了肩胛骨,靠上椅背閉目養神。
終於想到辦法了。
從封閉空間救出姜思焰的辦法——
製造混亂。
過了兩站路,她捨近求遠,下地鐵,換公交。
這站公交佇立在十字路口向東百米外,地處八九個老舊小區交匯處,站台上洋溢著有別於地鐵站的另一種熱鬧——朱邪跟在一群七嘴八舌的退休老人後面上車,在連環不斷的“滴,老年卡”里特立獨行地單響一聲。
等老太太老頭們都坐穩了,她給手機設置的鬧鈴便聒噪地響起來,吵得老人家紛紛側目,瞪向這個面色陰沉的年輕人。
朱邪被千夫所指,無動於衷,等鈴聲快散盡才不情不願把手機放在耳邊,做一個接起電話的動作。
“媽你怎麼又撥電話來?良鄉大學城購物中心,我知道!一定要買貼黃標的,我記得!沒必要反覆提醒吧?良、鄉、大、學、城、購物中心,我這麼大人了,買個菜能買不回來?我搶得到!”
在老人們譴責的視線中,朱邪掛斷電話,又把手機舉到嘴邊,按著下方,像在發語音消息似的大聲說:“我媽可真絕,買個菜,打一折能便宜幾個錢?非要我大老遠坐公交去搶菜,困死了。”
“哎喲一折可不少嘞!”旁邊坐著的大媽終於忍不住接了話。
“現在的年輕人一點不懂勤儉節約,聽著就糟心,真該拉到農場憶苦思甜去。”她的老閨蜜搭上腔,把買菜專用的小布車往雙腳間拉拉。
有人指點向朱邪:“那地兒遠,你這點兒去肯定搶不上。”
“誒!你這麼一提醒,我倒想起我有幾個老夥計在那邊,讓她們幫忙搶幾份兒,咱溜達過去正好把菜裝回來。”
一時間,車內此起彼伏響起老人機智能機的噼啪聲,彷彿來到了交響音樂會試音現場,朱邪只坐一站便溜下車,迎面撞見一輛新公交,不管哪一路,立刻換乘。
上上下下激勵了幾輛車的大媽大爺,她就近登上地鐵,繼續向購物中心飛馳而去。
購物中心裡套著超市,食品豐盛繁多,各家服飾店又多用香水香薰裝點過貨架,姜思焰躲得遠,白幽聞不見她身上的氣味,靜靜埋伏在角落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很好用,她喜歡在獵物自以為逃出羅網、放鬆警惕時出擊,因為這一招死在少女手裡的成年男人有六七個。
然而今天的獵物不太對勁。
真不對勁。
工作日早晨的購物中心,店員大多都還沒上班,更沒有逛街的行人,在近乎死寂的店鋪貨架之間,那孕婦竟能在疾跑后一聲不響,和她僵持這麼久。
她就不好奇她是不是已經走了嗎?不出來想辦法求援或逃跑嗎?白幽兜里的刀刃蓄勢待發,只等她出現就一刀斃命,然而獵物卻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不肯露頭。
正揣測著,一陣歡鬧的腳步在購物中心正門處亮起。
幾十號大媽挽著手臂打著寒暄,踏著不整齊的步伐向她們走來了。
白幽心中的音樂被這不協和音強行截斷,被迫離開藏身處察看外面的情況,順便巡視獵物有沒有趁機逃跑。
大早上哪來這麼多顧客?
白幽把刀別回兜里觀望——人流統一從外向里灌,倒是好事,但凡有一個逆著向外走的,輕易就能發現。
毫無徵兆地,一陣濃烈的玫瑰香撲上鼻尖,白幽低頭打了個噴嚏,周圍的大媽們也被嗆得咳嗽連連。
正在這時,加倍激烈的推搡聲炸響在門口。
“喲!已經來這麼多人了。”“跑幾步跑幾步!要搶不上了!”
壞了!
白幽心中警鈴大作,眼前閃過幾秒前殘留在視網膜上的圖像——無數大媽中的一員,在和她擦肩而過時刻意打翻了店門前的玫瑰香薰,讓她的鼻子徹底失靈。
那個孕婦,已經混進大媽群里了!
不等她仔細觀察,門口的人已沖向人堆,把她填在了裡面。
“誰踩姥子!”
深居簡出的白幽常年宅在喪葬店,不殺人不出街,哪裡受過這被人推來擠去的氣。
“別碰姥子!”
“小兔崽子,我們都能當你姥姥!後邊歇著去!”大媽不甘示弱回罵,把她當成了來搶菜的競爭者。
白幽攥刀的手嘎吱嘎吱響起來,氣死姥子,這麼多人,殺也殺不完,陶瓷刀砍倒三個就會卷刃——
“思焰!”
人群中極遠極微弱地,傳來朱邪的聲音。
姜思焰還沒找見人,熟悉的手掌已經一把攥住她手背,把她從人群中心攬向邊緣,矮下身子一起往門口沖。
你來了啊,學姐。姜思焰的聲音哽在喉嚨里,發不出來,只覺得渾身一下泄了力。
刺鼻的玫瑰香被她們交握掌心的熱度蒸發,一切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們還年輕,擁有青春的校園,年輕的肉體和自視過高的夢想。
她是不是也送過她玫瑰,以為白月光就是紅玫瑰,以為初戀能走到白頭,以為彼此要相守一生?
“學姐,我……”
朱邪在奔跑間側頭望向姜思焰的臉,在聽清她的聲音前先聽見了破空風聲,她來不及出聲警示,壓著她飛撲到地上。
鋥——
她們在半空中對調位置,朱邪後背著地墊在了她身下。
姜思焰在驚恐中睜眼,第一眼看見面前牆柱上穩穩紮著的刀柄,第二眼就看見緊閉雙眼的朱邪。
“朱邪!你沒事吧!”
她只有睫毛在顫動。
“朱邪——”
“我……”朱邪揉著撞痛的肩膀終於緩過勁,睜眼看向深入牆面兩寸的刀刃,“我能有什麼事。”
朱邪面無表情坐起來,望著不遠處依然混亂嘈雜的大媽們,沒看見出刀者的身影。
這柄刀扎得可真好,如果她沒有聽見風聲,撲倒閃躲,此時姜思焰的喉嚨必然已被洞穿,而前進的人群竟無一人發現身側飛過了刀刃。
穩,准,狠,悄無聲息,不留活路。
“思焰,”朱邪竟然詭異地勾起了唇角,“我叫的車就在外面,你自己過去好不好?”
“那你呢?”
“我去會會,那隻老鼠。”
朱邪生氣了。
姜思焰挽住她的胳膊,“她進了超市隨時能補刀!”
“有刀好啊。我是醫生,比她了解身體結構,她捅我十刀,我還是輕傷,我還她一刀,她可未必活得到儺壇掃凈!你快走。”
朱邪已經抬步折返,姜思焰知道她在氣頭上誰也攔不住,只好衝出門上車,報警,不留下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