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醫(女S無納入) - 31爛尾樓

地府有幾層?倘若不知道,請往城市邊緣去,探訪爛尾樓。
路過荒涼的工業園,路過幾個磚壘的旱廁所,路過正在播種胡蘿蔔的農田,朱邪終於找見導航都找不見的樓盤。
野草掩映間,金烏小區陰森得不似在盛夏,最高一棟蓋了十八層,橫樑豎柱赤裸在沙塵暴里,沒有大門沒有窗,像醫學生都見過的人體模型骷髏,只有骨架,不掛皮肉。
但這裡有一點好處:停車不收費。
朱邪把車隨便停在一棵遮蔭的青松底下,那裡也許是本要修建小區大門的地方。
蚊蟲正盛,一開車門就往人臉上嗡嗡地撲,還好她早有準備,穿了長袖長褲,折一截手臂長的粗樹枝握在手裡,邊打草邊往土路里探。
打草防蛇,還得時時留心腳下,躲開狗獸糞便。
倘若沒有高樓灰暗的外牆擋在眼前,或許能在此地感到一點遠離都市的自然生趣,頭頂處處濃綠,鳥雀呼晴,腳下正升起燥熱的泥土氣息。
自然里什麼都有,就是沒有錢。
沒有錢的地方沒有文藝,只有太守能寫出醉翁亭記。
朱邪站在樓下,被穿堂風吹著,不禁想起自己的夢想:早日退休。
她和退休之間,差的也不過是一筆房錢,一筆藥費。
住爛尾樓的人呢?花了房錢,換回房貸,無家可歸,被命運圍剿進原始叢林般的生死場。
朱邪站在沒有大門的一層樓道前,被穿堂風吹著,感嘆中,一陣濃烈肉香穿堂而來。
“開飯啰!”
好粗獷的女聲,如秦腔拔地而起,躥高六七樓。
伴隨這一聲吼,面前的爛尾樓突然活泛起來,影影綽綽現出人的動靜,一陣熱鬧后,二叄十人出現在樓梯拐角,端著鍋碗筷勺,裹挾朱邪一起往樓對面的野地里走。
被人流裹著,走進一個絲瓜架子搭成的長廊,剛剛開花的綠瓜鮮嫩欲滴,蒼翠藤蔓間竟張燈結綵,沿廊遠望,廊盡頭的陽光下起著一口大鍋,鍋前站著一個膀大腰圓的廚娘。
滾滾雞湯正在鍋內沸騰,肉香正從她的鏟下傳來。
“你這女娃咋不自個拿碗!”
有老太撞了撞朱邪的胳膊,把一副碗筷塞進她手裡,不管叄七二十一,按著她肩膀就讓她坐下。
朱邪旁觀眼前生機勃勃的圖景,第一次覺得,知識讓自己免於貧困,也讓自己變得狹隘。
西裝革履的她有些格格不入,文質彬彬的她有些相形見絀。
“活不下去了!”頭頂突兀冒出男人尖細的哭腔。
這一嗓子倒是比較符合朱邪的心理預期。
她抬頭去望,一個男人正坐在七樓的陽台上哭鬧,兩條腿搭在樓板外面,嬰兒般不安地晃動。
樓下女人都大笑起來,擠眉弄眼往爐灶方向看去,“水生嫂,你家漢子命太脆!”
秋水生把鍋鏟抽出湯水,當空一指:“你要跳,就往這鍋里跳!”
“給大夥添盤葷菜——”眾人附和起鬨。
朱邪在長條流水席前安靜坐著,看了半晌,聽了半晌,才搞明白自己混入了業主的生日宴。
既然是生日宴,怎麼不見壽星?
正想著,一個寶相莊嚴的光頭從樓道的黑暗中浮現。
“莫慈!你可算來了。”廚娘秋水生捧著紙做的壽星帽迎上去。
那人往桌案前走,終於走入朱邪近視鏡的可見範圍,才看清她不是佛門中人……
是鼻樑上橫貫一匕刀疤的女人。
她膚色如泥,身形似塔,步態穩重,深藍工裝袖卷到手肘,露出牛腿似的小臂,同色工裝褲卷到膝上,露出松樹根似的腳踝。
怒佛的面相,工人的著裝,勞改犯的氣質。
五顏六色的壽星帽叩上她的光腦袋該有多滑稽?
朱邪期待地望著,很想見識那無比不協調的風采。
莫慈忽然停下腳步。
“有外客來,怎麼不打個招呼?”
她沒有看向流水席的方向,只是沉聲開口,熱鬧的流水席便靜了。
“放心,我們盯著她呢。”秋水生眼中精光一閃,直向朱邪掃來。
條桌下一陣騷動,眾人頃刻抄出釘耙棍棒,把朱邪包圍在正中。
莫慈……現在可以確認了。
她就是接過她電話的人,這伙農民工的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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