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這就是治療嗎?”
翟星坐在一杯尿液,一杯混著尿液的精液,以及摔倒在尿中的塑料杯間,靠著沙發椅的扶手穿好褲子,抬起濕漉漉的眼睫。
不應期結束,昏聵離開他的頭腦,他終於想起自己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被當成娼妓對待。
明明一直最煩那些喊他老婆的泥塑粉。
線下活動每次聽到有人喊“老婆”,他都立刻露出震驚表情,希望她們懂點眼色不要再舞到他面前。
可惜沒用。
近來整個娛樂圈泥塑的風氣越來越盛,很多男明星在凹男美女的人設,經紀人甚至逼他翻牌回復泥塑粉,加固粉絲黏性。
什麼男美女啊,男明星被當成女人不就變成娼妓了嗎?
沒有男人喜歡被當成女人,失去天生的強勢地位,翟星感到屈辱,屈辱時就切換小號,偷窺媽粉痛批泥塑粉性化她們的寶貝崽崽,擋了崽崽未來出演主旋律影視劇的路——
果然世上只有媽媽好,媽媽愛他。
翟星喜歡年長女性,朱醫生的年齡就很不錯,她剛剛提到了性,還那麼在意自己有沒有女友……表現得像女友粉一樣。
翟星心裡對博士醫生的敬畏感減弱了。
他開始做夢:朱醫生要用新鮮的叫法,也不是不能為她破例——像剛剛那樣,其實還怪刺激的,如果能摘掉她的口罩就更好了,翟星欣欣然望向她。
朱邪根本沒看他,她端坐在綠色沙發椅里,左臂托著寫字板,右手握著鋼筆,不緊不慢地開化驗單和診斷書。
診斷欄里並沒有診斷結果,只塗了一首外行的小詩:
《流量明星》
火的,都是水。
尿的,也是水。
——朱邪
和所有醫生一樣,她的字像九陰八骨爪劃在紙上,除了她自己沒人能看懂。
翟星伸頸看了一眼又一眼,不明白寫診斷書怎麼要這麼久,試圖用搭話引起她注意:“朱醫生,你很了解性?”
“我有皮膚病與性病學的碩士學位。”朱邪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心裡的彎彎繞。
他開始懷疑治療的真實性了,如她所料,一個有常識、有情感經歷的成年人都該懷疑了。
懷疑很好。
她要的就是半信半疑之間的搖擺——心理操縱不是騙術,不需要信任,強調信任只是佔據對方心神的手段。
有一天他明知治療是假的,玩弄是真的,也心甘情願與她合謀,主動把假的變成真的,那就將是倡優出道的日子。
眼下翟星還在試探:“醫生姐姐喜歡我的臉?”他的臉很吸粉,他知道。
“這不是醫患間該討論的話題,患者,我也沒有弟弟。”
“你喊娼妓不就是喜歡……”
“噁心。”朱邪輕喝一聲站起,撕下化驗單拍在桌面,“自己拿檢尿杯去化驗,回來把地擦了。”
她飛速瞥他一眼,垂目的樣子仿若蔑視:“不想治病就去其它醫院。”說完抬步就走,衣擺掃過他被褲腰勒磨數次的腰間。
她生氣了?翟星愣愣地撿起化驗單,這次好像真的生氣了?
女醫生走向門外,用剛好能讓屋內人聽見的低音自言自語:“做個尿檢都會勃起,果然不檢點……”
翟星詫異地望著門邊,眼睛只捕捉到飛速消失的一角白大褂。
她剛剛說自己噁心?
腳步聲完全隱沒,敞開的門破壞了治療室密閉空間營造的安全感,再低頭,凝望一地精尿,羞恥以從未有過的強烈回到翟星心中。
他好像弄錯了,醫生不像粉絲那樣隨便,象牙塔的學霸也不能用娛樂圈的亂象揣測。
翟星的膽怯回來了,並且加深了——她喊他娼妓,恐怕是真的覺得他放蕩。
我說的是倡優不是娼妓,朱邪一邊往醫院大門外走,一邊忍不住在心裡糾正,她容不得男人修改自己的用詞。
算了,下次再糾正吧,必須離開,等這招經典PUA奏效。
忽熱忽冷,忽遠忽近,陰晴不定。
操縱,比操控更難掌握的是欲擒故縱,朱邪很會。
朱邪有心理學雙碩士學位。
下午,錢到賬了。
“Fire!”她對著小區樓下的野貓興奮地一喊,貓夾著尾巴躥到了車底盤下面。
沒勁,貓也不懂她的樂趣。
朱邪啃一口老冰棍,把手機重新放到耳側,回院長一句“知道了”。
院長說翟星辦了就診卡,繳完上午的診療費,還買了一個療程的康復治療套餐,掛朱邪專家號,現在正等她去做檢查。
哎呀,才過去幾個小時,又想尿了?朱邪暗笑:“小貓貓,男人的尿可真多!你說是不是?”
剛從輪胎邊露出兩隻耳朵的貓又給嚇回去了。
“朱醫生,我怎麼回他?這邊還等著您寫治療方案,和患者商議會診時間,您知道的,人家搞演藝的行程滿。”
翟星就診前,經紀人為了保證私密性提前打點過院長,院長知道翟星有錢,見她真能把人套牢,語氣愈發謙卑。
朱邪嚼著冰棍默默算賬,一個療程一個月,一天一千人民幣,這才三萬,遠遠不夠。
三萬,已經高過普通三甲醫院同齡外科醫生的固定工資。
那種沒事就勸病人掛葡萄糖點滴、開止疼片的傳統圈錢法子?太慢。會診走穴?倒是賺錢,性病科不配。
把人困在醫院,賺住院費,拉長療程,來錢才快。
“就說,我今天值夜班。”朱邪掛斷電話。
聽說朱邪值夜班,翟星和經紀人軟磨硬泡,申請住院一天,惴惴地憋了一小時尿,終於忍不住去衛生間。
他問護士要了棉簽,藏在緊繃繃的褲兜帶進有隔門的蹲位,自己蹭一會馬眼才能尿出來。
其實……他還想要副橡膠手套,扶著,但沒好意思。
感覺肉裡面比來醫院前更痛了,看來他真得了罕見的病,病情加重了——女朋友不肯和他做愛,難道也是覺得他的陰莖噁心?和醫生一樣?
翟星不安地想著,往自己病房走,邊走邊在酒精味里熟悉環境。
這家私立醫院建在城郊城中村邊沿,從窗口隔著寂寥的工業園大樓,能望見彷彿很近的青山山脈;大學城在一站外,步行範圍內有別墅區。
自然與工業,貧富與知識,交織21世紀的奇觀,凝聚成此地——現代化過程的畸形兒。
醫院規模很小,當年選址恐怕是想儘可能湊近別墅區,走小而精的路線。
從前行情好時年門診量也不足萬,更多接待的是周邊村民,如今醫護只剩五十多人,背街的獨棟,只有四層,沒有院子,直接接壤街道的蒼蠅館子五金雜貨店。
普通病房在二樓,20台病床,四樓則有5個獨立病房,翟星自然去了四樓,鬼迷心竅地選在404。
經過普通病房時他側眼一看,裡面空蕩蕩只有慘白的床鋪,荒無人煙,一路遇見的醫護也個懷心事,只等下班,沒人來敷衍他。
愛豆是藝人里最沒路人緣的,日夜勞碌的醫護連上春晚的明星都認不全,沒人認出翟星,出道即巔峰,解散成素人,他的宿命。
在質樸到壓抑的病房裡,翟星寂寞地打手游打到一點,終於等不及睡了,夢至最酣,下巴忽感一陣搔癢。
漆黑病房中,長發女鬼立在他床邊,一動不動俯望他的臉,緩緩把一條裹屍布般的黑帶子放在他頸前。
是陳雨鏡,來告別她的星星。
這氛圍,搞得跟遺體告別儀式似的,但凡門口站的是個普通人,早就被嚇死了。
還好門口站的是鎮不住的邪祟。
朱邪啪一聲把燈摁開,這下換顯了形的女鬼慌張了。
陳雨鏡第一反應看向翟星的臉,哥哥沒醒,再回頭去看門口,是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
完了!被抓了,哥哥的睡顏真好看,要被當成跟蹤犯了,給她發律師函能不能親筆簽名?趁現在偷拍睡顏吧,回家就燒切頁砸立牌,可恨的翟星!
追星降低人的語言組織能力,陳雨鏡的腦內急出了愛恨錯亂的交響樂。
在她準備束手就擒的時刻,女醫生走近,停在三步之外輕聲說:“你就是新來的護工吧。”
護工?陳雨鏡下意識點頭。